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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苦闷的青年
2023-08-05

摄影、撰文/立山

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到咸阳塬上去走一走。还像上次那样,在热闹喧嚣的咸阳火车站对面,吃一碗酸辣可口的面皮,喝两杯啤酒,然后坐上通往咸阳东北郊外的5路车。窑店镇牛羊村,一个名字很土的地方,公路上灰尘弥漫,两旁的店铺没有几个客人。我会在那里下车,点上一根烟,整理一下心情。如果足够幸运,我希望还能遇见那个开三轮的老头儿,让他带我穿过公路,上坡,向北,一直走到咸阳宫遗址的大门外。

(咸阳宫遗址)

2010年春天,咸阳塬上麦田青青。站在一个高大的土堆上四处眺望,有一种时间停滞、空空荡荡的感觉。在旅途中,这种感觉常常让我心满意足。

脚下就是当年咸阳宫的所在。雨水冲刷过的沟壑四处伸展,像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站在沟底,黄土的峭壁上隐约可以见到建筑的痕迹,层层叠叠,曲曲折折。

咸阳宫的宏伟是可以想象的,但项羽一把火烧了它,它就彻底变成了谜,躺卧在关中平原的沃土之下。公元前227年,距离秦吞灭六国、混一宇内还有六年,荆轲和秦舞阳从远方的燕国赶来,就在这曾经宏伟壮丽的咸阳宫面见秦王嬴政。秦舞阳抱着一只盒子,里面装着樊於期的脑袋。荆轲手中,是一幅燕国地图,上面标注着即将献给秦国的肥美土地。地图里面,裹着一把淬以剧毒的“徐夫人匕首”。

咸阳是我追寻荆轲足迹的最后一站,在此之前,我去过荆轲的故乡卫国,他游历过的邯郸、榆次,以及他认识高渐离的易县燕下都。一路上,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刺秦的时候,荆轲多大年龄?是一个中年人,还是年纪轻轻?司马迁无疑很喜欢荆轲,就像他喜欢项羽那样深具悲剧意味的英雄一样,所以在《史记·刺客列传》中,司马迁不吝笔墨,详细讲述了荆轲的一生,提到了荆轲去过的许多地点。但他没有提及荆轲的年龄。

(燕下都遗址)

我想,那时荆轲大概三十多岁吧。

当年卫国都城所在的河南省淇县南关外,空旷的田野上躺着一座荆轲墓,破烂不堪,像被啃过一样。纪念古人的方法,除了塑像,大概就是立碑盖坟了。一位老先生告诉我,这一带曾经有好几座荆轲墓,现在只剩这一座,用不了多久也会消失,人们从那里拉土盖房,娶媳妇。虽然荆轲不可能栖身于此,但我还是希望它能留下来,让后人有个纪念之所。

卫国在战国末期已经非常小了,小到秦国不屑于去灭了它。司马迁说,荆轲在卫国时好读书击剑,是一个抱负远大的年轻人。他曾经向卫国国君献策,冀望以此实现人生抱负,但卫元君不予理睬。这大概是荆轲一生无数次挫折中较早的一次。然后,更多挫折接踵而至。在榆次,他去拜访剑客盖聂,双方话不投机,荆轲一走了之;在邯郸,他和一个名叫鲁勾践的人下六博棋,因为抢道,遭到鲁勾践叱骂,荆轲默不作声走开……

(河南淇县荆轲墓)

盖聂和鲁勾践都曾评价过荆轲,而且对荆轲的印象都不太好。盖聂认为荆轲怕他,因此才会不辞而别,鲁勾践则断定荆轲不是同道中人。当荆轲刺秦失败的死讯传来,鲁勾践又说,原因在于荆轲剑术不精。

他们都说错了。他们不理解这个苦闷的青年。在漫游的这段时光,荆轲处在一种茫无所知的困惑之中,他想有一番作为,却又不得门径,于是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厌倦。离开盖聂,避开鲁勾践,不是因为荆轲胆怯,是因为他看不到希望,只感到烦躁和厌倦。他或许觉得,人生就如这六博戏,输赢有什么紧要呢?不过一样浪费时光罢了。

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人,是不会与人争辩的。

从邯郸出发一路向北,原野平旷,交通发达。古黄河曾经沿着太行山东麓肆意北流,到石家庄才转向东方。山河相夹的那道细长平原,集聚了先秦时代北方最重要的城邑、事件和人物,也是从南向北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和今天的京广线相差不多。

(河北易县燕下都武阳台遗址)

我从邯郸到易县,火车转汽车,也不过半天功夫,荆轲走到那里,或许要用上很多天。我不知道他是否在途中停留,在某个陌生的城市彷徨四顾。旅途的一大功效,是让人与过去的生活产生距离感,车马劳顿也会暂时驱逐烦恼。可是一旦停下脚步,安顿下来,具体的人生就会重新扑面而至。当荆轲来到燕下都武阳城,我相信他的苦闷丝毫未曾减轻。

早在1929年,考古者就开始在燕下都遗址进行科学发掘,数十年来,无数的器物、遗骸、建筑遗迹、古城墙、古河道、窑址被发现,许多地表遗存被确认,被写进考古报告。我真希望里面能找到与荆轲有关的蛛丝马迹。既然燕国太子丹重金厚礼请他去刺秦,尊他为上卿,送给他美女、车马,让他住进华屋美舍,而他又在这里结交了许多好友,总该有什么留下来吧?

(燕下都遗址)

燕下都遗址规模很大,涵盖了易县城西南的十几个村庄。外地人如果冒冒失失去探寻古城的遗迹,不仅有迷失在麦田中的风险,还有可能惹来村里人狐疑的目光。所幸我找到的司机老崔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而且他还有个亲戚在当地的文物公安派出所里。老崔从他亲戚那里弄来一个单子,洋洋得意地给我看,上面列着遗址区内所有可以看到的“景点”:九女台、老姆台、老爷庙台、武阳台……考古者说,武阳台是燕下都宫殿区的中心建筑,那里曾经出土过规格很高的双龙饕餮纹半圆形瓦当。

在绿树环绕的武阳台上,我转了半天。我想,既然武阳台是燕下都级别最高的建筑,那么被尊为上卿的荆轲必定来过,可能还在这里喝过酒,以他的脾气,很容易喝醉。我在武阳台上捡了一个碎瓦片,揣进兜里,老崔看见了,问我是不是对文物有兴趣,我说没有。老崔松了一口气:“这些点上都有摄像头,连着派出所。”

(易县荆轲塔)

武阳台在燕下都东城的北部,这里宫殿集中,是贵族们的活动场所。荆轲初到此地,很可能混迹在东城的南部,那里是一大片居民区。高渐离的狗肉铺子或许就在居民区的某一个角落,临街。他不仅卖狗肉,还杀狗。不仅杀狗,还爱喝酒。不仅喝酒,喝了酒还喜欢击筑——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乐器,前些年长沙市考古队从一座西汉古墓中挖出来过,但是已经不知道怎么击了。

从某种角度说,剑客荆轲和狗屠高渐离算是一对酒肉朋友。司马迁写得明白,这两人常常聚在一起喝酒,而且一喝就醉,喝醉了就跑到大街上。酒肉朋友不是一个好词,但我不相信哪些朋友没在一起酒肉过,即便酒无好酒,肉也不是什么好肉。不酒肉的朋友多半不是至交。不过,荆轲和高渐离醉醺醺跑到街上,不闹事,也不骂街,而是一个击筑,一个唱歌,还不时相对而泣,旁若无人。

两个人都苦闷,无法排解,只好痛饮狂歌,空空度日。

这是年轻人的方式,我忽然疑心,此时的荆轲或许只有二十多岁,高渐离也大不到哪去。

(山西榆次古城)

1999年,陈凯歌的《荆轲刺秦王》上映,国内骂声一片,投资8000万,据说票房只有几百

万,不知真假。我觉得《刺秦》的失败,很大原因是选错了演员。饰演荆轲的张丰毅,那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不算太老,虽然被编剧无知地塑造成一个乞丐般的角色,不过忍一忍还能接受。可是让赵本山演高渐离,实在太滑稽,不让他击筑也就算了,关键是观众一看见他,就想起赵老蔫儿,本来一出悲剧,愣是让人哭笑不得。这部电影后来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被提名金棕榈奖,让人非常意外,不过它最终得到的是技术奖。

《荆轲刺秦王》的内容很严肃,却通篇透着一股无厘头的滑稽。最过分的一个情节,是让荆轲跟巩俐饰演的赵姬发生一夜情。这个赵姬,按照电影的逻辑,是秦王和太子丹的青梅竹马。赵姬自荐枕席,除了仰慕荆轲之外,还想以此促使荆轲下定决心西去刺秦。为了增加故事的深度,编剧将赵姬的身份设计得有点复杂:为了帮助秦王嬴政完成统一大业,她自告奋勇卧底燕国,催促太子丹派刺客去刺杀嬴政,而嬴政可以因此顺理成章地找到攻打燕国的理由。

多没脑子才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啊。

(汉画像六博)

秦国此前早已灭了许多国家,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灭燕国当然也不需要。太子丹想刺秦,是最后的孤注一掷,成功了,燕国可以苟延残喘几年,不成功,就只有死路一条。此前,太子丹已经物色了许多刺客,都不满意,直到他听说燕国来了一个名叫荆轲的外地人。

荆轲去刺秦,不是自愿的。他一点儿都不想去。他的理想,是成为苏秦、张仪般的政治家或者领兵出征的将军,不是做一个刺客,以生命为代价,帮助一个并非祖国的国家去完成一项未必能完成的危险任务。可是对于深处苦闷漩涡中的荆轲来说,这几乎是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否则他很可能要在苦闷的平庸中度过余生。于是他去了,不出意料地死在了咸阳宫。

(淇县荆轲墓)

太子丹游说荆轲时,并没有让他允诺必死。太子丹希望荆轲劫持秦王,就像曹沫劫齐桓公一样,令秦王归还诸侯的土地,若秦王不答应,再杀了他;如果杀了秦王,则秦国必乱,东方诸侯可趁此时机再度合纵,一举击败秦国。太子丹是在糊弄荆轲。在幽深森严的咸阳宫中,与一心夺取天下的秦始皇嬴政谈条件,这叫“与虎谋皮”。即便荆轲能够顺利劫持嬴政,嬴政也大可以当场答应,以求脱身,然后再杀掉荆轲。

此行必死无疑,荆轲知道得很清楚。

但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当荆轲抓住秦王的衣袖,他脑海中还是闪现出一丝犹豫,希望劫持嬴政。这一丝犹豫,让他功败垂成。

(易水河)

荆轲赶赴咸阳,要渡过易水河。我曾在这条小河边散步,河水尚算清冽。过河前行,两三公里外,有荆轲山,既是一座小山的名字,也是一个村庄的名字。山上有座重建于明代的古塔,名曰荆轲塔,高高矗立。孩子们绕着古塔嬉笑奔跑,玩着不知名的游戏。

站在荆轲山上,我真希望能听到深沉浑厚的筑的乐音,还有那首苍凉的古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有本书名叫《燕丹子》,其中详述了荆轲刺秦的前因后果,比《史记·刺客列传》更为生动、丰富。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认为《燕丹子》是汉以前的作品,“虽本史实,并含异闻”,所以历来被视为小说家言。但《燕丹子》既产生于汉代以前,司马迁作《史记》时就有可能从中借鉴一些内容。我仔细读过《燕丹子》,关于荆轲的部分,与《史记·刺客列传》相差无几,但司马迁舍弃了其中一些神秘灵异或者太过荒唐的细节,比如荆轲答应刺秦之后,太子丹对荆轲的优待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荆轲赞叹一位美女的玉手,太子丹就把那只手砍下来,送给荆轲。这种事太变态,我也不信。

( 武梁祠画像《荆轲刺秦王》)

不过,《燕丹子》中有一个细节,我认为司马迁不妨采纳——路过阳翟时,荆轲去买肉,大概那屠夫缺斤短两,荆轲就跟他争论了几句,结果那屠夫出言不逊,侮辱荆轲;秦舞阳急了,想揍人,荆轲没让。这个细节很有人情味,让我印象深刻。

或许,此时西行路上的荆轲,已经没那么苦闷了吧。

阳翟是韩国的首都,在河南禹州,荆轲路过那里时,韩国早已被秦国灭掉,那个卖肉的屠夫必定是韩国的遗民。可是从燕国到秦国,只需沿着太行山东麓南行,到洛阳再过黄河即可,这是一条沿用已久、非常便捷的大道,荆轲没必要绕个大弯经过阳翟。如果荆轲确曾路过此地,或许是为了缅怀一个人——刺客聂政,他在公元前397年刺杀了韩相侠累和韩烈侯,而后割下自己的面皮,剜出双眼,剖腹而死。聂政彻底毁坏自己的容颜,只为不让人认出自己,从而保护了背后的主谋。

聂政的事迹在战国时代曾经广为流传,据说那位住在榆次的剑客盖聂,就是因为仰慕聂政而改了名。当荆轲终于接受命运的安排,开始履行一个刺客危险而黑暗的使命,他或许需要一个先行者在精神上赠予他力量,以及一往无前、九死无悔的勇气。

我想,他得到了,不管他是否去过阳翟。

当他从黄河南岸缓缓西行,穿越崤山险隘,进入关中平原,当他渡过渭水,踏上咸阳塬,远远望见巍峨壮丽的秦宫殿,我相信,那积郁多年的苦闷早已荡然无存,荆轲胸中充溢的,是殉道者的满足,和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轻微的叹息。

作者简介:立山,现供职于某出版社;生于1979,现居北京;做过杂志,编过剧本,出过几本书;去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本文文字由作者原创,图片为作者实地拍摄,谢绝转载。更多内容请关注作者公众号:lishan7951(行道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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