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厂戏语（四）：梅兰芳清宫旧衣真假辨

今日推送之《澹厂戏语（四）：梅兰芳清宫旧衣真假辨》录自《戏剧旬刊》1936年第22期，作者孙澹厂。《戏剧旬刊》创刊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12月21日，上海国剧保存社出版，主编张古愚，编辑有我尊、郑过宜、张肖伦等，「澹厂戏语」系列为作者在该刊的连载文章，我们将分期连载推送。

　玉堂春剧，（闪锤）（散板）「玉堂春好比花中蕊」之剧词，梅、荀、尚皆歌如此，他伶亦此，独程砚秋词为：「玉堂春好比花中蕋」句（程派传人陈丽芳宗此，坤伶新艳秋否之），此「蕋」字，或有不知者，特释之，「蕊」字，汝委切，纸韵，亦作蘂，释义为植物传种之器官（杜甫诗「嫩蕊商量细细开」），又花未开，亦作蕊，其实「蕋」字，亦同「蕊」，惟音异也，乃：「蕋」字本支矣切，属纸韵，未能误作「芝」字，斯「芝」字与「蕋」字，音虽同，然义异（「芝」者，白芝药名也），又:「蕋」字，以国音拼音作：「日〤ㄟ」，而「蕋」字，以国拼音作：「ㄓ」，此音异义同之释也，但吾鄂汉剧之句，为：「玉堂春好比花中心」句，云乃老词，「心」与「蕊」与「蕋」，是又有别耳。

程砚秋之《玉堂春》

　戏剧音韵，即所请「十三辙」者，十三辙所收之字，与诗韵异，诗韵：「一东」，「二冬」，皆属「中东辙」，「八庚」中，如：「宏黉……」等字，亦属「中东辙」，「三江」，「七阳」，属「江阳」，「八庚」，「九青」，「十蒸」，「十一真」，「十二支」，属「人辰辙」，而「十三元」中，如：「痕」「温」「魂」……等字，亦属「人辰辙」，大部份则与：「先」，「寒」，「盐」，「删」，诸韵，同属「言前辙」，惟于戏剧念字音韵上，有少数字，殊难断定其入何辙，徽调「徐策跑城」剧，有四句诗：「堂堂青天不可欺，未曾举意神先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等来早与来迟」，都四句之「知」字，读若：「之衣切」，「迟字」，读若：「尺一切」，似皆同属「灰堆辙」，然与首句之「欺」字，便不同辙也，又如：「舌」字，「说」字，其音在「梭波」「乜邪」两辙之间，再如：「珠」「主」二字，即不可入「姑苏」，而与诗韵中之「四支」，「六鱼」，「七虞」，「八齐」等韵，皆不相数，是则有待于海上郑子剑西，张兄古愚，诸方家之判办也。　

　今庚，畹华之汉第三夕，露「四郞探母」，盗令场，易朝服，服作以黄色，满盘金线，绣龙，梅之私房行头中，此袭最珍贵也，汉江哄传为逊清慈禧太后所赐，梅缄默不辩，僕力辟是说，以年龄推之，后以光绪末页死，梅今四十三春，后留时，梅年仅十三四，犹未享名，何能入宫供奉，承后之宠，后岂能以己着之袍赐之，传乃无稽之啄也，然据僕父执寄谋公之监定（梅演「探母」，公在座），斯袭确为清宫之服，是否慈禧后所衣，信不两可，有谓其值十六万，亦难估计，因袭非行头店所制者，以僕度之，或系宫掖中人，辗转赠之，或售之，后物化久矣，若果此袭，确为后所遗，今得一代艺人加诸其身，现之氍毹，奢后衣钵，豪伶传之，后幸，梅幸也。

梅兰芳之《四郎探母》

　梅、程、荀、尚、四大名旦，乃秉赋不同，气质因而异，如以拟花，则畹华似夭桃，慧生如艳李，绮霞类秋菊，御霜媲幽兰，桃取其媚，李喜其姸，菊足以傲霜，兰适于幽静，是观梅、荀剧，如入桃李圈，视尚剧，如过东篱圃，目程剧，如在幽谷中。乐山乐水，见智见仁，各从所尚，余于葳甤诸花，独喜菊之飘逸闲放，若与桃李，则周敦颐所谓壮丹之爱，宜乎众矣。　

　郝寿臣，于今日京剧净行中，诚泰山北斗，顾曲者，交相推重，民八，郝随梅余诸名伶，作汉歌，僕尝观之，于雄浑中寓超逸气，其「架工」，不露作势痕迹，随意垂其手，耸其肩，均绕醇味，与侯喜瑞，同行不同工也，喜瑞则墨守矩范，稳健庄严，不如寿臣豪放，世称杜甫诗王，李白诗圣，拟以侯郝，则喜瑞如杜，寿臣若李，良当。迄今十七年未赏郝，北友谓郝更臻火候，迟日重睹，快何如之。

（《戏剧旬刊》1936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