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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鹰长啸猎头鱼-金太祖完颜阿骨打
2023-08-05

一:头鱼宴上的刺

咸雍4年(1068年)7月1日,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婴儿降生在仆干水(今牡丹江)之滨的完颜部。婴儿强壮的双腿蹬踏地格外有力,他的哭声也格外响亮。很好,他将天生注定是个优秀的战士,将一生为部落的荣誉和尊严而战,和他的父亲、祖父们一样。

大人物的出生往往都有异象相伴。这个孩子来到人间前几个月,毗邻的辽国的都城上京的天空中多次彩云密布(没错,不是阴云,而是彩云)。在众人一片惊叹中,辽国司空官孔致和摇头叹息道:“看来世道要来此大变了,天意也!”,这种惑众之言当然只能是私聊说的。不过就算公开说出来也没什么,因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辽道宗耶律洪基此时多半正一头钻在某座深山中,沉迷于猎物累累的欢乐中。至于老天爷要干点啥,管他呢,干我屁事!

巨如粮仓的彩云间,命运之神的面孔时隐时现,挂着冷笑俯瞰着这个人间。

天庆2年(公元1112年)2月,一场超级隆重的宴会正在混同江(即松花江,辽时又称鸭子河)畔进行着。

说它超级隆重,一点不夸张,因为这是一年一度的“头鱼宴”,是由辽国君主辽天祚帝亲自主持的。

头鱼宴,《辽史 国语解》是这样解释的:“上岁(丰收年)时钩鱼,得头鱼。辄置酒张宴……”,象征着一年好运的开始。按辽俗,辽国皇帝1年4季都要前往国内特定地点狩猎、捕鱼。称为“捺钵”(原意指辽皇帝的行宫)。头鱼宴正是春捺钵的组成活动之一,届时不但随行的辽国贵族、近臣都会参加,连前来行营觐见的上千名附近女真部落的酋长也能得到恩准。那场面的热闹程度,就别提了。

可今年这场盛宴的欢乐气氛,却被一个人破坏了,几乎破坏地干干净净。

觥筹交错,划拳行令间。微醉的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站起身来,对着与会的女真酋长们喊道:“这干喝酒没啥意思。你们女真不是号称能歌善舞吗?跳,都给我跳起来,让爷们乐和乐和!”

一片赞同声很快在辽国大臣中响起。女真酋长们感到一阵阵耻辱,然而他们毕竟是辽朝的臣属,不敢不给皇上这个面子。也只得勉勉强强合着拍子,在席间跳起舞来。

在一片狂笑和喝彩声中,有一个中年酋长依然端坐在他的位置上,根本不加入到舞蹈的队列中去。

“你为什么不跳舞,给我起来~跳!”辽天祚帝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中年人,命令道。

“我——不——会。”回答声调并不高,但异常坚定。

刹那间,音乐和舞蹈都停止了。全场少说有数千道惊异的目光集中在这个胆大包天的人身上。

“你说什么?你他妈的再给老子说一遍?!”辽天祚帝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还有人敢公开顶撞自己。

“我——不——会!”中年酋长重复了一遍,脸上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相反,却多了几分嘲弄的笑。

“娘的,你活的不耐烦了?!”辽天祚帝身边有几个侍卫已经准备拔刀出鞘,场内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算了,不用理他。大家继续。该喝喝,该跳跳。”辽天祚帝强压下怒火,挥手制止了侍卫们。头鱼宴历来是辽国最重视的活动之一,他不想闹出不愉快来。

“这个王八蛋,竟敢当众让朕下不了台,我有机会一定要宰了他。不然他将来肯定会造朕的反!”宴席散场后,耶律延禧怒气冲天。

“陛下息怒。依臣看,这女真蛮子就是个不懂礼数的粗人而已,不值得陛下动这么大的气。女真各部归我朝已久,为了这点破事就杀他们的人,恐怕很难让天下人心服。而且女真就那么点泥鳅大的地方,就算想翻浪,能有多大?”辽枢密使萧奉先劝道。

萧奉先的妹妹是辽天祚帝的宠妃,因此他也格外受辽天祚帝信任。在他的劝慰下,耶律延禧这才打消了想杀那个女真酋长的念头。

与此同时,在行宫外的另一顶营帐内。有2个人正在说些什么。

“阿骨打,我说你今天也闹的太过了点吧。说真的,我这后背的冷汗到现在还没消呢!”一个惊魂未定的人责怪道。

“怕啥,他要杀也是杀我,和你希尹啥关系?再说了,老子又不是没在辽国闹过?还记得吗?当年和那个契丹贵族赌双陆(当时在上流社会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连辽国皇帝都是狂热爱好者)。丫输了就想耍无赖。老子火上来管你是贵族奴隶,直直一刀就刺了过去。当时要不是你手快,把刀柄给把在刀鞘里。那条契丹狗当场就见阎王了。哈哈哈,那时那家伙尿都吓出来的样子我还记得……过后咱们还不是照样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那个刚才还傲气十足的女真酋长现在满脸都是兴奋和得意。

“贵族是贵族,你今天得罪的可是契丹狗的皇帝。他当时要是火上来,真能把你给杀了!那我回去咋和部落的人交代啊。”希尹依旧忧心不已。

“呵呵,你也太高看这些契丹狗了。他们现在连个小小的萧海里都要求我们解决,我谅他们没这个胆。”嘲弄的笑容再度挂上中年酋长的嘴角。

相信诸位看官也猜到了,这个冷傲的中年人就是本篇开头所说的那个婴儿。阿骨打是他的本名,由于他是女真完颜部人,因此按正式的叫法,他的全名应该是完颜阿骨打。

掐指算来,这年他已经44岁了,那他的前半生又是怎么度过的呢。别急,先从女真这个民族的源流说来。

二:初露头角

论在历史长廊上留下的刻痕,女真绝对不比匈奴、东胡、丁零等古老民族短。在商周时代,它就以“肃慎”这个名字出现在《左传》《国语》等典籍中。东汉的“挹娄”、北魏的“勿吉”、隋唐时的“靺鞨”,都是女真在不同时期的称呼。自隋起,靺鞨族分为7部,而女真就出自其中之一的黑水靺鞨。

许多民族都有自己的圣山,匈奴有姑衍山、鲜卑有大鲜卑山、突厥有故都斤山、契丹有木叶山……而女真却以水为本族的发源地。唐宋时的女真数十个部落,大多依水而据。或许水的柔情远不如大山的刚强。上千年来,匈奴、鲜卑、突厥、丁零、柔然等部落或漠北立王庭,压制中原多年;或干脆灭亡中原政权,自己入主。连相对低调的氐族和羌族也曾经建立过自己的政权。而世居东北的女真族却始终默默无闻,和诸多仅在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小民族一样甘居历史舞台的龙套角色。隋唐年间虽说靺鞨与高句丽不时一道侵袭辽东,但那毕竟是作为别人的小伙计出现。而后在7世纪末出现的渤海国却也只是近亲粟末靺鞨的成就,黑水靺鞨依旧那么的不起眼。

但不用担心,这局面很快将会由一个外国人的到来而改变。

东北地区虽然资源丰富,但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可开发的部分毕竟相当有限。为了争夺稀少的生存资源,即使是同一民族的不同部落间也经常爆发冲突。在一个无法得知的年代,完颜部和别的部落打了起来。完颜部的人拳头硬一点,打死了人,对方不干了,两部成了死仇。

互相争夺了好些日子,完颜的人觉得累了,想收手。收手得谈判,完颜部的人怕过去生命没保障,谁也不敢担下这任务。

自家的人不想死,可以让别家的人顶嘛。正好有个高丽来的老头,名叫函普。在村里住了多年,和一般完颜部的人没啥两样了,是个合适人选。可人家不是傻子,要让人家冒险是要有条件的。老函普可能是因为穷,牙齿都快掉光了,却还是光棍一条。完颜的人对他说:喂,想找个老婆吗?(老函普点点头)。话说俺们村有个姑娘,蛮贤惠的,就是年纪大点(咳咳,60多了都)。你今儿要是能把这桩冤仇给结了,俺们就把她许配给你(老函普眼睛瞪大了)。说话不算数是孙子养的。”

让人家去干送命的事,却只给人家一个60多的超级老处女,完颜家的人可真够坑爹(坑爷)的。可老函普大概是想女人想疯了,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别说姜还是老的辣,函普到了仇家的村子里,一顿冤冤相报何时了,宜解不宜结之类的道理讲下来。人家也没啥文化,晕乎乎就点了头。于是在收了一口人,十头马,十只母牛,六两黄金的赔偿金后,两家握手言和。还顺带订立了从此杀人赔钱不得私斗的约定,算是女真最早的法律。老函普如约抱得老美女归,隔年就有了2个孩子(医学史的奇迹啊!),从此开始了外来户在完颜部落的奋斗史。

老函普(后追认为金始祖)有两下子,他的后代们也不是盖的。黑龙江那地儿离文明中心太远了点,别的东南西北的狄夷老早就开始修城市学礼仪办教育了,黑水靺鞨的子孙们还在满山野挖坑住,文字法律啥的更别提。函普家到底是文明之邦的侨民,看不过眼,几代人如绥可(金献祖)、石鲁(金昭祖)努力整顿下来,至少完颜部落总算有了点像样的生活质量:大家都能住上简易的房子,学会了开荒种地,法令啥的也初具雏形。完颜部文明程度不断提升的同时,函普家族也逐步确立了在部落里的领导地位。石鲁的儿子乌古乃(金景祖)时,依托契丹势力,开始对周边如乌林答、蒲聂等部进行征服。到乌古乃死前,黑水各部基本拜服于完颜部。辽封乌古乃为女真部节度使,部众称其为乌古乃太师。

好景不长,劾里钵(乌古乃次子,后为金世祖)时,叔父跋黑煽动本部的桓赧、散达。温都部酋长乌春、窝谋罕,斡勒部人杯乃、不术鲁部卜灰等起来作乱。而后纥石烈部酋长腊醅、麻产等人也加入。叛部人多势众,劾里钵和弟弟颇剌淑(金肃宗)、侄儿撒改、辞不失等恶战多场,靠的家族同心协力,才算把叛乱平定下去。这次平叛行动端得是惊险无比,连劾里钵自己也曾在野鹊水被腊醅和麻产围困,负伤4处却仍以败退而告终。身心俱疲的劾里钵将年幼的次子阿骨打放在自己的膝头,抚摸着他的头发叹息道:“孩子,你快些长大吧,那爸爸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言语间透露着深深的无奈和希望。

在无情的岁月里,阿骨打渐渐长大了。这个身上承载着父辈们无限期望的少年自小就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庄重与不凡。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本族赖以为生的箭术,小阿骨打更是天赋异禀。有一回全家在纥石烈部的活离罕家参加宴会,饭后大家为了消遣,决定以南边的一座山丘为目标,比试箭术。几十支箭射出以后,没有一支箭能高过山丘,其中乌古乃之子完颜谩都诃的箭射出距离足有220步之远,为众人第一,正当众人围着他啧啧称赞的时候。只见一支飞箭猛然飞出,掠过山丘之顶后,在超过谩都诃的箭至少100步的地方落下。众人惊讶而视,只看到阿骨打那对黑亮的双目。

出色的武艺使阿骨打注定成为完颜家最出众的战士之一。但老天存心考验他,为他安排的第一战就凶险无比。

公元1091年,劾里钵已经连破桓赧、散达。擒杯乃、腊醅。乌春在打了几场败仗后也病死。狡猾的窝谋罕见势不妙,假意投降,却出其不意发动袭击。劾里钵挫败他的进攻,进而包围他的城池。时年23岁的阿骨打正在指挥各部时,窝谋罕手下壮士太峪突然斜刺里杀出,挺枪直刺毫无防备的阿骨打。幸而其舅活腊胡眼疾手快,击断太峪枪杆,阿骨打才幸免于难。深以为耻的阿骨打一心想立功,没有告知父亲就与部将沙忽带潜入敌军军营,结果被敌人重兵堵进一条死胡同里。正危急间,阿骨打胯下战马突然发威,奋力跃过前方一道齐人高的山坎,阿骨打又一次死里逃生。

一次次惊险万分的经历只使得阿骨打在战场更加勇毅。劾里钵死后,阿骨打奉颇剌淑命,与哥哥乌雅束一同讨伐盘踞在直屋铠水的麻产。麻产得到消息,先溜了,他的家属全部被俘获。阿骨打猛追,在一片沼泽从中追上了麻产,并与随后赶来的族人欢都等共同将其擒杀,割下他的耳朵朝辽国报捷。

初建功勋,阿骨打兴奋难当。然而在回来的路上,一个噩耗如照头一盆冷水,使他心情瞬间跌至零点:父亲病危!

阿骨打疯了一样快马加鞭,终于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弥留之际的劾里钵紧握着阿骨打的手,断断续续地对弟弟盈歌道:“我有此子,日后对契丹之事无忧了(看来劾里钵早已遇见到与辽必有一战)。”这是这位杰出首领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屋子里哭声一片。阿骨打强忍着眼泪,走出屋外。面对着利刃刮脸般刺痛的寒风,阿骨打朝天吼道:“爹,你就安心的去吧!孩儿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乌春等人的行为给其他怀有野心的部落酋长树了个好榜样。颇剌淑、盈歌(金穆宗)继为节度使后,泥厖古部人跋黑、播立开,温都部人跋忒、纥石烈部阿疏、毛睹禄又继起。阿骨打击跋黑、播立开、毛睹禄,杀跋忒。却无法遏住诸部蠢蠢欲动的念头。公元1097年,乌古论人留可、诈都、敌库德、钨塔,纥石烈人钝恩等35部联合起来,发动了自跋黑、乌春之后女真部落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叛乱。

盈歌处变不惊,兵分两路应对:国相撒改攻伐留可、谩都诃负责敌库德一方。出征在即,撒改军中却为先打留可还是先攻钝恩城而争执个不休,撒改只得向盈歌求援。盈歌将身边剩下的所有甲士全交给阿骨打带了去。

阿骨打正在全速行军呢,半路上却遇到了谩都诃的告急使者。原来狡猾的钝恩乘谩都诃不备的时候发动了偷袭,形势十分紧急。阿骨打自己身边也只有70个人而已,但为顾全大局,他还是拨出一大半兵力(咳咳,也就40个人)增援谩都诃。恰好族人石土门也赶到,形势得以逆转,钝恩和敌库德都被擒获。

此时阿骨打的队伍只剩下30人了,又听说敌人已经占领了在盆溺岭的要道。士兵们想绕远路,阿骨打一顿怒斥后,毫无畏惧地带队冒雪直趋撒改军。步伐异常坚定而迅速,以至于有带着辎重的骑兵在经过钨塔城的路上掉队。城中人冲出,将他俘虏,随身带着的行军锅也被抢走。

一口锅,在现在看来不算啥。可在条件清苦又极度缺铁的女真地方,却是笔宝贵的财产。况且没了它,弟兄就只能饿肚子。阿骨打不得不回身攻打钨塔城,城中有人拿着战利品站在城头故意炫耀。阿骨打大呼:“把我吃饭的家伙给还来!”,那人大笑:“你丫要是降了我们,多少个吃饭家伙都没问题。”

要阿骨打这样的英雄投降?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怒意横生的阿骨打指着城头吼道:“锅你们尽管留着罢。等老子攻破了留可城,亲自到你们这来取!要给弄掉一块铁,有你们好看!”

茫茫大雪中,扬鞭立马,横眉怒目的完颜阿骨打宛如长板桥的张飞,煞是怕人。城中人胆子并不比夏侯恩大多少,吃这一吼,吓得赶紧把锅毕恭毕敬地送了出来。阿骨打军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场,肾上腺分泌陡增,一鼓赶到撒改军中,当夜就拿下了留可城,回头又如誓攻破钨塔城。诈都不想做孤胆英雄,降了。叛乱全部平定。

黑水的社会又恢复了宁静,但阿骨打看的比他的父亲祖父都要远,知道武力只能治标,但要根治叛逆之本,还得彻底改变大家各自为政的现状。在他的建议下,盈歌将统门、浑蠢、耶悔、星显等4路以及岭东各部落的部落长全部废除,以本部人安抚之。又收回诸部的号令牌。至此,各部完成了以完颜部为核心的统一,为日后女真崛起扫清了最大一个障碍。

当生女真(黑水以南的靺鞨部落归属契丹,称为熟女真。北部为生女真,也向契丹称臣,但保持一定独立性)在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强盛之路迈进时。宗主国辽朝却在不断滑向下坡路,如果说辽景宗、辽圣宗及齐天太后的大力改革让辽朝迎来历史的顶峰的话。那这个巅峰期结束于圣宗后期,之后的辽兴宗耶律宗真、辽道宗耶律洪基更是只能用庸主来形容,他们宠幸奸佞、拒言纳谏、挥霍无度、大加饭佛。从景福到寿昌年间,辽朝在官员俸禄、皇家用度、军费三大方面的开销达到了惊人的数字,为了弥补日益入不敷出的财政。辽国统治者们只得加重剥削。手持敕令的银牌天使流窜全国各地,巧取豪夺不止,令辽国上下民不堪命。

辽民尚且受尽盘剥,被辽国统治下的东北各部落就更不用说了。女真自被征服后,时常出兵与辽军共同作战,为辽立下不少战功。可契丹统治者们依旧不把他们当人看,每年秋猎时,往往命令善捕猎为他们呼鹿、射虎、搏熊。辛苦在前,享乐却没有他们的份。这令女真人极为不满。

前面我们已经知道,每年春季,江水解冻的时候,辽主要来到混同江钓鱼设宴。到时候女真各族族长除了要入见外,还要将本族的特产人参、蜜蜡、貂鼠等献给辽主。辽主则按贡物轻重回赏,谓之“打女真”。后来辽主花钱如流水,手头越来越紧张,干脆把赏格全取消了。与白拿无异,女真人大为怨恨。

更令女真人无法忍受的是那些银牌天使们。女真的诸多特产中,有一种最受辽国贵族的青睐,这就是生女真地区海中出产的北珠。北宋末年,这种由蚌结出的珍珠成为宋朝贵族们竞相收藏的高档消费品,价格日益提升。但此珠极为难得,只有在每年的10月后才能生成。而那时海面上早已结成厚冰,再强壮的采珠人也难耐冰下海水刺骨的寒冷。好在当地的天鹅专以珠蚌为食,珠蚌被吃掉后,珍珠也就留在了天鹅的胃里。而天鹅行动敏捷,惟有一种名叫海东青的猛禽才能捕杀它,进而取到北珠。因此海东青成为辽朝向生女真各部征收的重要税收之一,这种鸟类极为稀有,但辽朝统治者为应付不断增长的开支,强令女真人探索“深山穷谷,搜取以献。”(《东都事略》),女真十分厌苦。而负责征索海东青的银牌天使们仗着自己有皇帝的授权,态度极其不可一世,每次前来必要女真女子侍寝。先前还只是从未婚女中挑选,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口味也越来越刁,只要看见漂亮的女人,不管她是否结婚,一律强要陪侍。这让女真人怒不可遏,叛意由此萌生。

三、起兵反辽

一个国家腐败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其军队的战斗力也将随之退化到惊人的程度。辽兴宗时曾两度惨败于西北的新兴国家西夏(党项人李元昊所建立的政权)之手。而就在辽天祚帝即位次年10月,辽将萧海里叛乱,劫掠乾州(今辽宁北镇以南)军火库后,叛奔女真阿典部而去。辽北面林牙(翰林学士,辽制常带兵。)郝家奴奉命追剿,然而最后却一事无成。辽天祚帝脸上无光,怒而将其免职。可见当年曾在高粱河与飞狐峪威风八面,长期成为中原噩梦的大辽雄狮已经大大堕落了。

辽军不中用,辽天祚帝命女真部出马。盈歌和乌雅束、阿骨打招募了一千多族人,三下两下就把叛军收拾了。阿骨打赤膊上阵,一箭射杀萧海里,照例割掉他的耳朵送给辽朝。耶律延禧大喜,授盈歌为使相。当辽使宣读敕书时,他一点也没注意到盈歌一家脸上那鄙夷的冷笑。

作为一个被压迫很深的部落首领,盈歌、阿骨打和族人一样痛恨辽主的残暴统治。作为一个游猎民族的成员,盈歌、阿骨打等又都信奉拳头大才是老大的真理。辽人现在居然无能到要让女真人来替他们收拾残局的地步。那就怨不得女真人在心中将他们鄙视至渣了。

“辽国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我们女真复仇的日子,就在眼前。”阿骨打对着南方,手心掐出了血。

阿骨打刀刺契丹贵族,当众顶撞辽天祚帝,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事后阿骨打都没有受到惩罚,这使得他更加蔑视辽国。阿骨打在部落轻刑法,免赋税,收拢人心。又以追讨逃到辽境的女真叛徒阿疏为名,派族弟银术可、辞里罕、习古乃等前往辽国刺探情报。当他得知辽天祚帝和昏君兴宗、道宗一样懈怠政事,沉湎酒色时。暗自欣喜,便召集部属,修建要冲,冶炼军器。辽主听到了风声,遣使者阿息保来责备,这个阿息保在乌雅束死后来吊唁时曾想牵走助葬的马,阿骨打拔出刀来把他吓得差点没昏过去。这么个猥琐的家伙,阿骨打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口气强硬地回应道:“你们什么时候把阿疏交还给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就继续把你们当宗主对待。”自然,辽碍于面子,是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阿骨打便更能理由十足地扩军备战。

在起兵之前,阿骨打尽情戏耍了辽国一回:他调兵狠狠敲打了一番临近不听话的赵三、阿鹘产部,扣留了他们的全部家属。这2人跑到咸州(今辽宁开原东北)朝辽国控诉。阿骨打先是装病,对辽主的传唤置之不理,几个月后他竟带500骑兵武装“应召”来到咸州,令辽人大惊。阿骨打在辽朝调解机构当着辽官员的面,与赵三和阿鹘产破口对骂。当晚又不告而别,只是回信说辽法院要杀自己,所以先走了。辽天祚帝再传唤,阿骨打只做不知。

先前还只是独自在辽闹事,这回率军前来却照样全身而退。完颜阿骨打把辽朝的腐朽无能彻底摸透了,反意更加坚决。

天庆4年(公元1114年)秋,阿骨打对辽进行了最后一次军事侦察,当他得知辽主在边境防备松懈时,终于决定举旗造反。茫茫飞雪中,阿骨打偕同颇剌淑之妻蒲察氏,完颜银术可、完颜辞不失、完颜撒改、弟弟完颜吴乞买、完颜斜也等人一同面朝东方,高举酒杯,长跪不已。

“苍天在上,今辽主荒淫放纵、凌我部民、辱我妇女。又收容我女真叛人阿疏。种种冤仇,不共戴天。我阿骨打今日对天发誓,定报仇雪耻,灭亡辽国。如若不能做到,阿骨打愿乱箭穿心而死!”声泪俱下的祷告后,阿骨打与众人将手中酒尽洒于雪地之上,算是完成了简单的誓师仪式。

从生女真领地直到出产海东青的五国部大海这段,辽人称之为“鹰路”。在他们眼里,女真人就是猎鹰一样随时使唤的奴隶而已。今天,这只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雄鹰终于振动翅膀,仰天怒啸,然后——朝着得意洋洋的昔日的主人猛扑下来!

9月,女真诸部共2500余人齐集来流水,朝宁江州(今吉林扶余县一带)进发。负责女真方面防务的辽东北路统军使萧兀纳立刻向尚在庆州进行秋捺钵的辽天祚帝报告。或许是猎兴正浓,或许是觉得这么点敌人没啥大不了的。耶律延禧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随随便便命海州刺史高仙寿率渤海军前去支援。双方在边境相遇,阿骨打5弟完颜杲轻出。阿骨打大惊,命庶长子完颜宗干将其劝回,结果宗干反而陷入辽军重围中。阿骨打见状一马当先冲上去,亲手射杀辽将耶律谢十等多人,救出宗干。首领如此拼命,部属更是勇气倍增,随着阿骨打东挑西杀。渤海军本来就是辽军中战斗力不高的一支,如何经得住如此凶悍的打击,顿时大溃,互相践踏而死者十有六,七。萧兀纳之孙移敌蹇也战死,萧兀纳本人率残军退入宁江州。

阿骨打反辽首战就取得了开门红,士气更加高昂,顺势猛攻宁江州。萧兀纳无力抵挡,自与三百骑渡混同江西走。不几日宁江州就被攻克,防御使大药师奴被俘。这是阿骨打攻下的第一座辽城。

这时辽天祚帝才有些警醒,知道这个倔小子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撤了萧兀纳,起用留守司空萧嗣先为主将,发动包括中京(今内蒙西大名城)禁军在内的7000精兵继而讨伐。可萧嗣先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主,他赶到混同江后不敢先面对阿骨打,竟命令士兵连夜破坏江面上的结冰,以阻止女真兵过江。阿骨打正要睡下,接连三次惊醒,预感不妙之下赶紧前往混同江,好在辽军工作还没开始多久,阿骨打以先锋小队冲锋,一举夺取江岸。接着他在出河店(今黑龙江肇源西南)偷袭了辽军主力。此时大风骤起,灰尘扬天蔽日,人不能视。顽强的女真军冒风突击,辽军再度大败,都押官崔公义等多员辽将战死,丢弃辎重不计其数。阿骨打满心喜悦,连日设宴犒赏众军不止。相比之下,溃散的辽军却军纪大乱,沿途哄抢扰民。权臣萧奉先乘机以防止矛盾进一步激化为名,请求辽天祚帝不要处罚萧嗣先,昏聩的辽天祚帝竟点头同意。萧嗣先是萧奉先的弟弟,这种将私情凌驾于军法之上的行为让辽军官兵大为寒心,从此更加消极作战。

两场大败戳穿了辽军的绵羊本质,相比之下女真人倒更有几分当年的契丹勇士的气质。辽人私下里流传着一句话:“若女真满万,则不可敌。”,出河店大捷后,在辽女真人踊跃来投,女真军很快实现了预言的前半部分,旋即用实际行动证明着它的后半部分:女真将完颜斡鲁古、浑黜、蒲察、完颜娄室等四处出击,望风披靡。宾州、祥州(今吉林农安东北苏家店)、咸州的辽军纷纷投降。辽军一再换帅,却依旧改变不了连战连败的事实。

公元1115年,是个比较特殊的年份。本来在这之前的几年时间里,中国历史上一直用着3个不同的年号,分别是天庆(辽)、政和(宋)、雍宁(西夏)。就在这一年的元旦,第4个独立年号诞生了,那就是“收国”,为新立政权“金”所用。

早在宁江州大捷时,女真国相撒改就派儿子宗翰和希尹来劝阿骨打称帝。但阿骨打淡淡地回绝了。无功不受禄,他要先证明了自己就是上天派来灭亡辽国那个人再考虑建国的事。

天庆4年11月,吴乞买、撒改、辞不失等人再次集体上表,请求首领开国建统。这一次,阿骨打只象征性地推让了下。如今敌人已经胆寒,女真复仇军威震全辽,此时树起一面正统的政治大旗,将对辽国的统治构成致命的打击。1115年元旦,阿骨打改名为完颜旻,在新设的会宁府(原辽会宁州)正式称帝。取国号为金,大金政权诞生。

(关于女真政权的国号问题,有两种说法:《金史 太祖本纪》里说辽以镔铁为号,为压倒辽,于是就用比铁质量更好的金。加之金是白色的,女真王族完颜部尚白,故取之。而《三朝北盟会编》则说是女真发源河产金的缘故。《金史 地理志》也支持这一说法。)

四、鹰狼恶斗

“嗖”,一支箭从辽天祚帝手中飞出,不过目标不再是麋鹿,而是完颜阿骨打的画像。

一向狂妄的耶律延禧此时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在头鱼宴上就该把那个家伙干掉的。不该一时心慈手软的,现在竟酿就了一个心腹大患!

后悔已迟,自己犯下的错只能自己解决。辽天祚帝不再信任萧奉先,大胆换上汉人为将。可他选用的却是水平更差的宰相张琳和吴庸。张琳是个书呆子,根本不懂得打仗,只知学韩信在兵力上玩多多益善。一开口就和皇上要了20万人。耶律延禧嫌多,只给了10万,还要他自备武器军马。张琳只好朝民间伸手,一时上京、长春、辽西等路纷扰不已。富人之家被迫出钱助军而破产者不知凡几。就这样搜刮而来的刀枪弓箭不是质量低劣,就是数目严重短缺。辽末年风气之腐败,可见一斑。

辽天祚帝一面又写信与阿骨打媾和。可笑的是,即便是议和,耶律延禧也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但直呼已是皇帝的阿骨打之名,还要求金继续做辽的属国。阿骨打冷笑一声REPLY:辽要是能把阿疏交出来,再把你们的黄龙府(今吉林长春农安县)迁走。那我们还有谈的余地!

嘴上回击了辽主,阿骨打率军继续朝辽境的达鲁古城(今吉林扶余西北土城子)前进。当时张琳等4路军只有都统耶律斡里朵一路及时开到。如此军队,战意可想而知。而金军在天降吉兆(“有火光正圆,自空而坠.”)和主君的激励下,斗志高昂,丝毫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

战斗甫一开始,人少的金军反而抢先进攻,辽军左翼在金将完颜宗雄所率右翼军团的迅猛冲击下,开始乱糟糟的后退。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乘机带着金军左翼绕至辽阵背后,辽军右翼还比较有勇气,奋力阻击。娄室、银术可一连九次杀入辽军阵中心都没能取得突破,只得一次次奋力杀出。在高处观战的阿骨打立即派完颜宗干的中军前去扰乱战局。正当辽军右翼注意力集中在宗干身上时。已击溃左翼敌人的完颜宗雄从另一边杀了过来,三下一夹,辽军阵容大乱。金军一直追到敌军大营,就就地给围了起来。

辽军此时若能专心坚守,可能还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可主帅耶律斡里朵误信手下汉军已遁。自己也乘天亮带着契丹、奚兵逃了。剩下的3万汉军已是兵无战心,被阿骨打直追击到阿娄冈。辽军骑兵马走的快的,走了。走的慢的如步兵之类,尽做了刀下鬼。连随身携带的屯田用耕具都被金军缴获。其他三路军赶紧争先躲进附近的城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辽天祚帝又败一场,嘴上却还硬。外交书信上继续直呼阿骨打其名。完颜旻陛下也不客气,不但用相同的语气回敬,还将辽使一一扣留。

收国元年8月,完颜旻涉水渡江,攻克黄龙府。耶律延禧挺难能可贵地收起了打猎的心,亲自来解决女真问题。丙寅,辽天祚帝任命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诸行营都部属耶律章奴为副,以2万军为先锋。耶律延禧自己同围场使阿里不、都监耶律张家奴领蕃、汉军马13万,号称70万,车骑绵延百余里,杀奔混同江而来。

出兵之前的一天晚上,辽军军器帐突然大放光芒,群马也一起长嘶起来。耶律延禧问司天官李圭,李圭惊恐不能答。在一旁的张琳抢着道:“火出兵刃是破贼之兆嘛。当年后唐庄宗李存勖灭梁前夜不也是这样?陛下有什么好担心的?”辽天祚帝闻言大乐,仿佛看到了完颜阿骨打等反贼的脑袋已经送到自己面前了。

再说说金国这头,尽管先前对辽战绩保持全胜,但这次毕竟是辽主御驾亲征而来。而且敌军在数量上也占有绝对优势。金军诸将不免心里都有些打鼓。阿骨打自知此战凶险无比,绝无退路,在气势上万万不能先输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完颜旻陛下先让宗翰和4子宗弼(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兀术啦)给辽主去信,假意哀求天祚帝高抬贵手,实际上写的都是些骂他的话。没脑子的耶律延禧果然被激怒,当即对全军下令:“女真人一个不留,全部死啦死啦的!”

消息很快传到金这头,众人闻言忿怒无比,先前还有胆怯心理的这回也一扫而光了。阿骨打趁寒造冰,把诸将集合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刀划破自己的脸,热血顺着滚下来,很快在冷风中凝结了。

“弟兄们!”满脸血痕的完颜旻高声呼道,“当初我们起兵为的啥,还不是为了推翻契丹反动政府的统治,共同建设女真幸福社会吗?现在辽主的命令你们已经知道了。大家只有人人死战,才有一条活路。不过我这里还有个法子,辽主恨的是我,不是你们。不如你们拿着我这一族人的人头,去和他求和吧!”

“哪有这道理?我们愿随陛下与契丹狗决一雌雄!”雷鸣般的回答声是那么的步调一致。

“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阿骨打激将成功,喜不自禁。

金军在首领的鲜血光环激励下达到战意的临界点时,辽天祚帝又在干嘛呢?他在忙着救火:辽军都监耶律章奴在战前突然带着三百骑兵脱离大军,直奔国都上京。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拥魏王耶律淳为帝。

耶律淳为辽兴宗第四孙,按辈分是辽天祚帝的四叔。早在辽道宗时,著名权奸耶律乙辛出于私虑就想用他来代替耶律延禧的储君位置,幸而未成。因此耶律章奴的做法简直是戳到了辽天祚帝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他立刻抛下阿骨打,指示全力应付耶律章奴。

好在耶律淳是个比较顾大局的人,当他的妻兄萧敌里及其外甥萧延留作为耶律章奴使者前来劝他响应时,他一直没有答应。等到辽天祚帝使者赶到时,他对着来使嚎啕大哭,立刻砍下萧敌里和萧延留的脑袋,亲身前往御营所在请罪,辽天祚帝待之如初。辽国避免了一场大内乱。

耶律章奴阴谋不成,纠集草寇数百攻打上京,传檄州县,宣称要废掉无道昏君天祚帝,立明君耶律淳。可耶律淳此时已和他划清界限,章奴的行动失去正义性,变得那么绵软无力。上京没有攻下,章奴一路走一路劫掠地方,被顺国女真将领阿鹘产击败,部众四散。他本人企图化妆成使者逃亡女真,被巡兵抓获,天祚帝将其腰斩后肢解。

章奴已死,但辽军未战先乱,败象已显。12月,先锋耶律张家奴也叛变,天祚帝被迫西撤。金军轻装追击,在护步答冈(今黑龙江省五常西)追上了辽军。阿骨打继续使用达鲁古之战时的战法:先用右翼缠住辽天祚帝的双手(中军),然后用空出的左手抽你的脸。云层蔽天,日色昏暗。早已拧成一股绳的女真战士们爆发出惊人的血性,国论斜也手杀敌军数十人,大将阿离本、蒙刮等都玩命地朝敌阵中最密集的地方杀去。来回三合,辽天祚帝御旗突然朝西南出奔。皇帝带头扯乎了,部下如何HOLD的住?金军乘势横贯辽阵,大获全胜。辽人死者相连百余里,车帐牛马丢失更是不计其数,看来军器放光不一定是吉兆哦。

如果把辽比作一座活火山,那出河店之战只是让它躁动不已。而护步达冈之败则是搬掉了堵住山口的那块大石。辽国的威信在惨败中荡然无存,多年积累下来的矛盾顷刻间全面爆发,早已不满的各地次第爆发叛乱,甚至有人响应耶律张家奴,辽政权更加千疮百孔。

看官还记得在辽太祖篇提到过的渤海国吗?耶律阿保机将其灭亡后,待之尚可,“给以田畴,捐其赋入,往来贸易,关市皆不征”(洪皓《松漠纪闻》),只征其民为兵而已。然而亡国之痛让渤海遗民始终难忘,辽之后的统治者又将沉重赋税徭役强加起身,更引起渤海人的不满。太平九年(公元1029年),东京(今辽阳)舍利军祥稳(节度使),渤海人大延琳曾囚契丹留守,试图割据自立。大延琳被镇压后,渤海遗民的反抗意识仍未消除。此时辽屡败于金,正为他们再次起事提供了个更好的机会。天庆6年(公元1116年)春,渤海籍偏将高永昌与恶少10多人刺杀留守,萧奉先之弟萧保先。户部使大公鼎和副守高清臣弹压,高永昌纠集军马反扑。大公鼎、高清臣与百余人出逃。高永昌随即效仿大延琳,改元称帝,;辽东五十余州群起响应。这是第二个独立于辽的政权。

张琳和辽将萧韩家奴前去讨伐。张琳对女真表现很失败,对付高永昌还是有两下子的,他设疑兵,暗度陈仓,潜至沈州(今沈阳),大小三十多战,将渤海军硬是打回了东京。不想高永昌分兵掐住太子河,张琳不得渡,粮食又吃光了。只得兵回沈州。渤海军追击,辽军老弱大多惨死。

张琳修整败军,打算再战。没想到高永昌已朝阿骨打求援,金将完颜斡鲁、完颜迪古乃(传说中的大淫棍海陵王完颜亮)从东北方杀来。辽军和耗子见了猫一样溃逃。沈州城陷,张琳用绳子越墙而走。高永昌还没来得及摆上接风酒,就看到斡鲁恶狠狠地向他冲了过来,东京也陷,高永昌被擒斩。

州县丢了无数还好,现在京城也丢了个。(辽有都城五处,分别为皇都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今北京),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称为五京。)辽国朝野舆论大哗,纷纷指责张琳是个不会打仗的废物,要让耶律淳出马,早搞定了。

自大的辽天祚帝在一筹莫展时,也只好顺应民意了把。他罢了张琳官,任命耶律淳为都元帅。又按建议招募了8营因渤海之乱而流离失所的辽东饥民,编为“怨军”(向女真抱怨之意),连同各路禁军和民间募兵共3万人,交与耶律淳东征。

论得人心,耶律淳确实强过耶律延禧不少,然而此时辽国已是人心离散,他也没对付的灵丹妙药,只能勉强奉命出征。半路上军乱,耶律淳差点没被砍死。稳定了下后,兵打沈州,几日不能下,金兵援军到,一无所得的耶律淳只好退保辽河。天庆8年,他再率怨军与金军相遇于徽州以东,突然有道红气由东而起,久久才散。由于之前出现这种天象,辽军都以败仗告终(什么时候又没打过败仗?),所以这回辽军都以为又是凶兆,不战而逃,耶律淳偕500骑退保长泊。金军私下扫荡,新、懿、成、濠等地皆降,又攻打显州,耶律淳大败。

公选统帅也不灵了,残军们又到处相聚为盗,少者数千,多者数十万,无辜百姓成批成批地被杀害。辽天祚帝一点应对办法也没,只和宰相吴庸(人如其名,“无用”)、柴谊、马人望等4人成天开会,扯了半天的皮也没见作出什么决议出来。有人作诗讽刺:“五个翁翁400岁、南面北面顿瞌睡。自己心情管不得,有甚心情杀女直(即女真)。”闻者莫不大笑。有人把这诗报给辽天祚帝,他居然听了也笑。如此皇帝,不亡国真是没天理了。

耶律延禧对阿骨打束手无策,对待自己的亲属却心狠手黑。他有4个儿子:分别封为赵王、晋王、秦王、许王。其中由文妃所生的晋王最为贤明,在储君候选人人气榜上排名最高。国舅萧奉先担心自己的妹妹元妃所生的秦王不得立,便借文妃前往军中探望其妹妹和妹夫耶律余睹之机诬告驸马萧昱与耶律余睹等谋划拥立晋王。被部下不断背叛的辽天祚帝显然已抓狂,加之文妃平日时常作诗讽刺他,早已有怨,因而不问是非就下令将萧昱、文妃、文妃姐夫耶律挞曷里一并赐死。正在锦州镇压怨军兵变的耶律余睹悲愤之下叛逃投金,奉命追捕的萧干等众辽将怒于萧奉先的狠毒心肠,谎报没能追上。从此耶律余睹就成了金军最得力的向导。

当辽国四面楚歌,人心思叛之时。新生的女真政权在掌门人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却呈现勃勃生机。

作为一代英主,阿骨打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不但擅长杀敌,更懂得建设的重要性。当护步达冈大胜后,他就一边减少军事行动的力度,一边假意与辽主议和,以争取将更多的精力放到各种恢复政策上去。

女真军队自起事以来,战绩一直很好,内部管理也很严格,但并不善待百姓们。野史笔记上关于他们屠城的记录不在少数。阿骨打不想和辽主一样把人心都赶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于收国2年正月下令不得伤害投降的和俘虏的辽人。辽治下各部落酋长还是酋长,部民们过去该干嘛现在还是干嘛。

辽这几年来收成一直不佳,加之连年兵革,百姓更加穷困,许多人卖身为奴,吃人现象也有发生。阿骨打及时下令,废除辽朝苛政,减免赋税,允许奴隶赎身。这两条诏令一下,民心大悦,来投金的渤海、奚、汉等各族人民络绎不绝。

在官制方面,女真原先没有自己的官属,部落长称为“孛菫”,行军时则按所属部众人数称“猛安”(千夫长)、“谋克”(百夫长)。阿骨打进行了初步改革:他自称都勃极烈(勃极烈,女真语“官长”之意,都在汉语中有总领的意思,都勃极烈即为诸官之首),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谙班,女真语尊贵之意,谙班勃极烈仅次于都勃极烈的等级)、撒改、斜也为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在兵制上,则规定以300户为一谋克,10谋克为一猛安。对投降的各族部民,也按猛安、谋克制进行了改编。

女真一直没有自己的文字,阿骨打可不希望自己领导的是个文盲国家。他让完颜希尹参考汉文和契丹文,制成女真文字。天辅3年(公元1119年)8月颁布使用。

除了以上种种,阿骨打还使出了至少看起来相当毒辣的一招,连横合纵。连横对象自然是辽,合纵对象又是谁呢?答案是宋。

五、海上之盟

北方战事正酣,南中国一片平静。然而平静并不代表着没有动作,南方政权大宋的上层人物们,一直密切关注着北边的局势。

辽国政治全面腐化堕落,而北宋一片歌舞升平,然而拨开表面细看,你就会发现大宋社会其实同样隐伏着无限危机。

当朝官家宋徽宗赵佶,拿起皇帝的权杖来不咋的,拿起艺术的魔杖来却得心应手:论音乐,他专门设立了大晟府,以大晟乐为宫廷雅乐;论书法,宋徽宗所创的瘦金体堪称一绝,在书法界拥有极高的人气和地位;论体育,徽宗有一脚好蹴鞠术,虽不如传奇球星高俅,但也能下得场子;论绘画,尤其是花鸟画,徽宗更是一把好手,他的作品《写生珍禽图》、《池塘晚秋图》等至今是画界的无价之宝。单论艺术,赵佶先生几乎可以用完人来形容。

然而这个艺术大家干起本职工作——治天下来就不咋的了。当皇帝有些爱好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为了爱好荒废了政事,那可就是失职了,如果再因此弄得天下扰攘,那可就是犯浑拉。宋徽宗一昧想把皇宫建设成一个大艺术馆,为此他到处搜集象牙、雕刻、刺绣等高级工艺品,甚至命人在苏、杭设立造作局,为他专门造这些玩意,弄得当地民力重困。

这还不算,崇宁4年他又命宠臣朱勔设应奉局,为他专门运送江浙一带的奇花异石。一时间,从江南运送这些到京城开封的船队来往不绝,史称“花石纲”。 朱勔为取中意的一石一木,经常派人闯进民家,毁屋破墙搬走。开封建起了人间仙境般的延福宫和艮岳,民间因花石纲之役而破产甚至卖儿卖女的却不知有几。

政和年间以后,徽宗不知哪根神经没搭对,又狂热地迷恋起道教来。他自称太上老君所托,立志兴道教。他在全国广建道观,设道官,开道学。道人王老志、林灵素等与他来往密切,称兄道弟一般。

奸臣常伴昏君,宋徽宗昏庸荒唐,其身边的近臣自也是一群奸佞无耻之徒: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等6人依靠阿谀奉承为徽宗宠幸,他们贪赃枉法、侵吞公款、欺压平民、残害忠良。人们对这些畜生恨之入骨。民谣有云:“打了筒(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

昏君喜欢花钱,奸臣也喜欢花钱,狐群狗党聚集在一起,朝廷的开销可海了去了。前朝库存早早被挥霍殆尽,他们的魔爪就伸向了百姓们。宋廷疯狂加税、强括民田。以至于肆定法律,榨取钱财,民不堪命。“朱勔结怨于东南,李彦结怨于西北。”徽宗朝农民起义1年比1年多,其中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和2年发生在山东和浙江的宋江、方腊起义声势最大,沉重打击了宋朝的统治。

总而言之,由著名改革家王安石等人通过熙宁变法等新政,在宋神宗、宋哲宗两朝好不容易让宋朝步入强大的轨迹。到了徽宗朝又被毁了个精光。

不过,要说宋徽宗一无是处也不对,在人事制度、开展教育、社会救济等方面也作出了一定创新。另外,至少现在,徽宗在玩够了书画,当腻了道士后。也突然觉得,自己该给这个祖业做点正事了,比如……收回幽云16州。

幽、檀、蓟等包括今天的河北、山西部分的16个州郡。一向是中原王朝防备北方游牧南下的军事要道,五代军阀石敬瑭造反时,为了取得辽太宗耶律德光的支持,将这些地方送给了契丹人。从此河北、山西等地成了不设防的阵地,辽国骑兵可以从容越过平原,长驱直入中原腹地。宋朝建立后一直以收复它们为己任,宋太祖、宋太宗都曾发动过对辽战争,可惜当时辽国正强,都没能成功。徽宗作为著名的娱乐皇帝,本来是连想都不会想这事的,但有一个神秘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从而也改变了北宋的历史。

按照辽宋两国的约定,每逢双方君主生辰,各自都要遣使来贺。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大宦官童贯和端明殿学士郑允中作为生辰使使辽,在回来的路上夜宿卢沟河。忽然从人引着一个叫马植的人,说有要事求见。

没人知道那夜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但我们知道,就在阿骨打起兵的第2年,马植突然出现在京城,那时他已经有了个新名字:李良嗣。

李良嗣入朝后,头一句话就语惊四座:“女真恨辽人切骨,而天祚荒淫失道。本朝若遣使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也。”

李良嗣(马植)是真心想指点宋朝灭辽么?当然是。

此人的家世生平无从考证,宋史也只说他是辽国世家大族,还当过辽的官。因无行而不齿于人,估计是因此被免了官(《钦宗实录》说他“得罪于其国”),心生报复之念才主动来找童贯的。不过据他自述,他先前在燕地时已经和结义兄弟李奭等相约以幽燕作为归朝见面礼,并没有求富贵或其他想法。不管怎么说,他的建议让童贯很感兴趣,也让宋徽宗很感兴趣。

童贯作为外交家中罕见的残疾人士,在上京受够了辽国君臣的嘲弄,对辽憋了一肚子气,李良嗣的提议正合他的意。而宋徽宗游戏人间这么多年,早听烦了大臣们训导般的规劝,现在如果能完成祖宗上百年都办不到的事,那今后还有谁敢说朕是无道昏君?

想到这,赵佶甚至觉得全身有些莫名的紧张,纯兴奋的。

对于联金灭辽之策,满朝文武并非一致同意,有人觉得破坏与辽国的百年和平并非好事。但徽宗君臣早已被立下盖世功业的欲望冲昏了头。海上使臣团很快一批批地从山东登州出发,政和8年(公元1118年)4月,武义大夫马政和副使高药师总算与金朝搭上了线。

对于宋方主动来盟,阿骨打虽然意外,但并不惊讶。他早已听祖辈说过,100多年前(公元994年),宋朝皇帝(宋太宗赵光义)就曾派人来提出过类似的请求,但当时女真还什么打算都没有,故未成。现在的情况已经与当年大大不同了,因此宋廷想故技重施很正常。

如果完颜阿骨打知道宋军战斗力已经稀烂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他一定说什么也不会搭理宋使的:反正又伤不了契丹人一根毫毛,只是空给敌人刷士气,等于给自己没事调高任务难度。可这真相至少要宣和4年(公元1122年)才为他所知。阿骨打又不是什么贤者,当然不可能预知4年后的事,目前他只知道辽国虽然已是一团糟糕,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单凭金自己想要吃下它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有底子足以和辽掰腕子的宋朝相助,那灭辽大业会轻松许多。所以阿骨打没考虑多久,就基本同意了与宋结盟的建议。

之所以说基本同意,是因为外交场上就和生意场上一样,不是双方在大方向上达成一致就完的事,中间细节问题不知要经过多少次的“研究研究”。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宣和2年(公元1120年)5月,双方达成初步协议:宋金分别出兵,灭辽后以松岭(今山西太谷县西南)为界分割辽地。宋方将先前每年贡于辽国的50万岁币转输金朝。因为此协议是多次渡海后签订,故史称“海上之盟”。

尽管最后赵良嗣(即李良嗣,已赐国姓赵)没能替宋徽宗将16州全部争取来,但宋朝好歹从此不再对辽一昧妥协退让了,正当宋方准备整军备战之际,横扫整个江南的方腊起义爆发。宋廷不得不将原定用于攻辽的主力部队调往镇压,力主征辽的童贯也被迫担起这一重任,北伐之事只得暂时搁置。

宋国哑火了,金国可不会坐在那慢慢等。正好此时耶律余睹来降,阿骨打立即下令,以新任忽鲁勃极烈(统领之意,行军时的最高统帅)完颜杲(即斜也)为内外诸军都统,宗翰、宗干、宗望(阿骨打次子)等为辅,按先前与宋方的约定,直捣辽国中京。有耶律余睹带路,完颜杲的进军劈波斩浪般写意,连下高、恩、回纥等城。天辅6年(公元1121年)正月,金军夺取中京。加之先前已拿下的东京和上京(宣和2年阿骨打亲自攻取),辽国5都已去其3。

在越来越糜烂的局势面前,辽天祚帝却昏招迭出:他刚到居庸关,就得到了耶律余睹带着女真人来复仇的消息。萧奉先乘机进谗:“耶律余睹此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拥立他的外甥晋王的。如果陛下能忍痛割爱,那余睹和章奴一样没了口实,自然只能回去了。”耶律延禧竟真的将自己亲生儿子赐死。然而耶律余睹并未因此退兵,反而更怀着仇恨朝行宫杀来。晋王冤死,众人无不为之流涕,军心更加涣散。天祚帝只好领5000余骑逃往云中(今山西大同),走时太过慌乱,竟连传国玉玺也丢进了桑干河里。

辽主成了丧家犬,金军却追打个不休。在北安州(今河北隆化)弃马击败奚王霞末的伏兵,攻克北安州。天祚帝刚到西京,就又被迫逃往白水泺(今山西天镇西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追兵就又上来了,耶律延禧逃入夹山(今内蒙古大青山),中京留守出降,城内自辽立国以来储存的金银珠宝和老幼妇女全部被金兵掳掠一空。

到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地步,辽天祚帝才稍微有点清醒。他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萧奉先身上:“要不是你当初拦着朕,就不会有今天的阿骨打之乱。要不是你当初不停给朕出馊主意,形势也不会坏到今天这地步。朕这么狼狈,都是你个王八盖子害的(那你自己又做了些啥呢?)。你们父子马上从朕面前消失,要是再看到你们,朕定斩不赦!”。萧奉先父子哭哭啼啼一番,只得离去,半路上被金兵抓获。金兵杀掉萧奉先长子萧昱,绑着萧奉先去见阿骨打,结果又被不知情的辽军夺回。辽天祚帝大怒:“不是让你滚远远的吗?怎么还来,去死吧!”,这个祸害大辽多年的巨蠹,终于被处死,然而已无力挽回国之将亡的局面了!

六:北辽的反击

当辽国官吏纷纷投降女真政权的时候。惟一未陷的辽都燕京(今北京),却在孕育着一场政治骚动。

辽天祚帝西走云中时,曾令宰相张琳、李处温和耶律淳留守燕京,张琳和耶律淳我们多少都有些了解了,他们也都没什么异心,只想着能在岗位上守一天是一天。问题是加了个李处温进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还记得赵良嗣提到过他有个结义兄弟李奭吗?那不是别人,正是李处温的儿子。因此我们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李处温这人早对朝廷怀有贰心。至少后来的行为证明了这点:天祚帝已遁入夹山,那时又没有网络或者电台什么的,中央和地方的联络完全被切断,皇帝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金军注意力全在辽天祚帝那边,暂时无暇顾及燕京。李处温见时机已到,便与弟弟李处直、儿子李奭、勾结留守萧干与怨军为助,密谋拥立耶律淳为帝。他又要求张琳与他们一起上贼船,张琳虽不情愿,但无奈现有的刀把儿都在别人手里捏着呢。保大2年(公元1122年)3月,在李处温等人的左右劝说下,耶律淳架不住,只得践祚登位,帝号天锡,改年号为建福。这就是历史上的北辽政权。辽天祚帝一下子从地位和领地上都大大降了格:北辽宣布废他为湘阴王,而他所能管到的地方也只剩下大漠以北,西北、西南招讨府以及治下的各蕃部族。、

耶律淳这个皇帝其实干的并不舒心,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朝中事也不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实权还是掌握在统领怨军的北枢密使萧干和林牙耶律大石手里。北辽建立后,有谣言说辽天祚帝要以5万精骑南下找天锡皇帝问情况,耶律淳惊恐之下,在当年6月就病死了。

大辽版图此时已是乱糟糟,还有人嫌不够乱,想再来搅和一把。谁呀?童公公。

宣和4年3月,方腊起义已被扑灭,余党也尽平。宋朝得以腾出手来履行迟到了2年的诺言。童贯在江南之战中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想借机在北方再炫一把。可当他来到高阳关(今河北高阳东)时,严酷的现实宛如当头一棒,把他脑中的狂热全敲没了。

为什么呢?我们还是来翻翻童公公自己递交的报告吧:

“臣奉诏来北,星夜倍道,于四月二十三日到高阳关,整促行军之备。即见河朔将兵骄惰,不练阵敌,军须之用,百无一有。如军粮虽曰见在:粗不堪食,须旋舂簸,仅得其半。又多在远处,将输费力。军器甚阙,虽於大原、大名、开德支到封桩,各件不足,或不适用。至於得地版筑之具,并城戍守御之物,悉皆无备。盖河朔二百年未尝讲兵,一旦仓卒责备,颇难。臣近闻易州军民万人延颈引兵(改作领),以献城垒。又西兵未来,未敢出应,致彼复疑。臣虽夙夜竭力,经营渐向就集,然尚虑将输及军须守具版筑之类,备之稍缓。更迁延旬日,复失事机。伏望指挥下河北漕臣、中山、真定、高阳关路帅。臣究心办集及催。已差睛将兵星夜赴本司,应期驱使,疾速前去,如少敢稽缓,有误军期,并军法,各令知悉。”(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

大意翻译过来就是,河朔边军简直是军中的“三无产品”:要粮食,没有;要兵器,没有;要军用物资,更没有。这样的军队要拉出去打仗,后果……臣也不敢想象。

狼来了,羊才跑得快。军队要随时拉出去打,才能保持战斗力。这也是为什么当今美国老在全世界找茬的原因。宋辽自1004年檀渊议和后,作为前沿阵地的河朔方面100多年没有战事。想象一下军队圈养起来一个多世纪,那会蜕化成什么样子!再加上徽宗执政后只顾搞他的艺术,根本想过要整治边备,因此边军散漫到连童贯都没信心的地步,一点不奇怪。

然而牛皮已经吹过了,皇上那包票也打了,童贯总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吧。所以他也只能和朝廷申请扩大他的授权,把河北各路的物资人马全归他所有。质量不行,就用数量来弥补吧。

比兵甲不治更悲哀的是,宋廷内部思想也是各不统一,先前赵良嗣通好金国,就有人不赞成。现在真要出兵了,反对的声浪更重。奸相蔡京此时已和童贯反目,童贯说东他就指西,很自然地成了反战派的领袖人物。只是宋徽宗此时根本听不进任何意见,昔日最被信任的蔡京也只能徒呼奈何。

朝中有人反对也罢了,前线的将官们要也这样,那就很危险鸟。偏偏都统制种师道就是这么个人,他把北伐看做孤身抢劫一样的蠢行。主将态度如此,军队士气可想而知。

种种因素决定了宋第一次北伐悲剧般的结局。耶律淳与童贯交涉无果,遣耶律大石伏兵于兰沟甸。宋军先锋将杨可世轻进中伏,折伤数千。幸亏种师道镇定指挥才不至大败。另一路宋军辛与宗部不久也在范村被萧干击败。

宋军来势汹汹,原来就这德性啊。耶律淳一下子来了劲,增兵2万人往白沟挑衅。种师道本来就不想打,当下不战而退保雄州(今河北保定雄县),辽军直追击到城下,雄州以南“死尸相枕藉不可胜计”。素不知兵的宋徽宗吓破了胆,赶紧诏令退军。第一次北伐就这样狼狈收场。

宋军已败,耶律淳不久也死了。李处温的好日子也到了头,萧干拥耶律淳之妻萧普贤女为皇太后,暂慑北辽国政。萧后和李处温可没交情,她一上台就把这位野心家叫来,历数他贪污受贿,暗中勾结金宋等几十条罪状,将其和儿子李奭一起斩首。

内应已泄,弱智的宋国君臣却在蠢蠢欲动,认为北辽一时无主,可图。宰相王黼撤掉了抵触征辽的种师道,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刘延庆代之。这次出征运气似乎不错,辽常胜军(即怨军,耶律淳给改的名.)统帅郭药师不满萧后干政,以部下8000人和所守涿(今河北保定以北)、易(今河北易县)二州来降。

对于王黼宰相来说,刘延庆可用之处就在与他比种师道听话的多,至于能力……那不在王相公考虑范围之内。可再怎么样王相公也不该派个连行军纪律都管不好的人上阵啊,结果就是乱哄哄的队伍开到了良乡(今北京西南良乡镇),又被萧干当面赏了一记老拳。刘延庆被打痛了,避垒不出。郭药师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自告奋勇领一支奇兵去袭取燕京。这招还真不赖,北辽军都被萧干带出去了,城中空虚,加之有内应配合,郭药师夺门而入。可他大概被胜利冲昏了头,竟下令尽杀城内契丹人。要知道燕京虽本是汉地,可已经被辽当国都经营了100多年,城中契丹人多着呢,常胜军一时不能完成任务,反而引起了契丹军民的强烈反抗。萧后借机诏萧干回救燕京。原先负责接应的刘延庆之子刘光世(未来的中兴四大名将之一)竟失约不来,郭药师无力抵挡,弃马翻城而走,部下仅余几百人。

萧干击走郭药师,又来对付依旧龟缩的刘延庆。他先抄了宋军粮道,又将宋军俘虏2人松散看管,故意让他们“偷听”到明天要大举进击的消息。其中一人脱身回报,刘延庆闻郭药师大败,粮道被截,本来已经心惊胆裂,这下更是吓得不知怎么才好。萧干命人在宋军军营四周举火,刘延庆这个胆小鬼以为辽军来袭,竟烧营而遁。10万大军在北方大地上上演了一出惨不忍睹的悲剧。宋军被踩死的,掉进山涧摔死的不可胜数。自宋神宗以来积蓄的大批作战物资一夕之间损失殆尽。辽人事后写了不少诗讽刺这位耗子一样的将军,宋军经此大败,军威尽丧。

开封城中,宋徽宗呆若木鸡。

再有艺术细胞的他,这回也不知道该写哪首诗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本以为自己是道君使者,各种形势又是那么有利。只要一出兵就能马到功成,一雪百年以来的耻辱。因此他连燕京及其附近的檀、平、营等8州都一一赐名了。哪想到太上老君他老人家正忙着到处收供奉呢,根本想不到保佑大宋。如今战战不了,和又再也拉不下这个面子了。燕京收复计划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烂尾楼工程。

万般苦逼之下的宋徽宗怎么也想不出还有啥人可以把这栋烂尾楼给装修下去了,寝食难安了几天后,有人告诉他,金使李靖、王度剌、撒卢母等人已经到了。

赵佶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李靖递来的大金国书,脑袋登时就晕了:“既然你们拿不下燕京,那我们就代为收取了。只是我们的士兵在前方作战辛苦,燕地的库存赋税就留给我们当劳军费啦。对了,别忘了还有说好的岁币,什么时候把钱凑足了,我们什么时候把燕京交给你们。”

勒索,赤裸裸的勒索!宋徽宗手捧国书,气的全身索索发抖。可他总觉得满腔怒火被啥东西堵住了,就是发泄不出来。

谈判桌上从来就是以战场上的成绩来说话的,所以弱国无外交,战败国更无外交。一切都只能怪宋朝兵将实在太无能了!事实上当金人当初听说宋军已出发时,已经有些手脚慌乱。阿骨打还很爽快地对再度前来的赵良嗣说:“燕京6州24县可以全部交给你们。”因为他也和赵佶一样深信这些地方很快就姓宋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可赵良嗣再商议先前未能达成协议的西京、平、滦等州的时候。他发现金人一下换了副面孔,阿骨打只是冷笑:“你们想要平州、滦州?抱歉,我们的弟兄也想借这地儿歇歇脚呢!”

不仅如此,金国接待员完颜蒲家奴还傲慢地说:“我们都打了半年仗了,你们南朝才慢吞吞地响应。我看还是让我们先把燕京拿了,免得跟骨头卡在喉咙口一样不痛快。”

赵良嗣所有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没想到金人会这么不讲信用,本来谈的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可怜的赵良嗣,他还不知道刘延庆已经惨败于卢沟(根据《三朝北盟会编》,赵良嗣来到金国是10月,而刘延庆败于10月29日)。他更不知道的是,无耻的童贯见这次败得实在太惨,竟派人秘密致书阿骨打,请求金军代为收复燕京!

宋军在卢沟万人狂奔的丑态被金人全部知悉,阿骨打已经看穿了宋军银样蜡枪头的本质,对宋最后一点敬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宋人打不过就找帮手的懦夫行径更让他对宋的感情转为彻底的鄙视!

宣和4年12月,阿骨打点集大军,亲征燕京。宗望以兵7000先行。迪古乃出得胜口;银术可出居庸关,娄室、金将婆卢火分别为左右翼协助。

这可是你们宋人自己来求我打燕京的,可不是我阿骨打要毁约哦。当然,事后你们可别想再白白拿走这座城了,农家找长工帮忙还得付工钱呢。

北辽政权慌做一团,萧后上表称藩请和,阿骨打一口拒绝。

金国大军开到,整个地面山摇地动,居庸关前的山石都被震的崩塌,许多辽军被活活压死。守军哪还有抵抗的勇气,一箭不发全跑了。

萧后得知居庸关失守,带了随从和萧干声言出城迎敌,宰相左企弓等拜辞。萧后抹着眼泪:“你们看好家,哀家若能得胜,我们还有相见之日。”闻者无不泣下。然而这位萧太后刚一转身,就拼命打马朝夹山奔去。金军连追三日,竟未能及。

左企弓等人还在天真地准备守御器械,却听到统军萧乙信已经打开城门迎接金军的消息。众人没了主意,只得集体上表求降。阿骨打一身戎装入城,神气无比地接受北辽留守官员的跪拜,回头还不忘对随行宋使马扩炫耀:“回去让你们主子安心来接收吧。”

与萎软无能的宋军相比,金军的战果简直是天上地下。也怨不得金人不再和宋徽宗客气了。李靖一干人已经是第二次来开封,第一次他们只是在西京、平、滦等州问题上绕弯子。这回他们不但不再提归还西京之事,而且还索要一百万两的“赎燕金”。金人的口气不容反驳:要不掏钱,你们连燕京都别想到手!

在先前和金国的盟约里已经商定,燕京不论宋自取还是金取之,它都应该无偿归宋。金人现在是在背信弃义。可就连这样,宋徽宗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发火,更没有精力去想怎样维护自己应得的利益。一句话,他承认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金使趾高气扬地离去,宋徽宗却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既然祖宗早已开了用金钱换和平的先例,自己此举也不算太丢脸了。罢罢罢,干脆松岭以南的州县也不去想了,反正阿骨打会帮我收复的。

直到辽国灭亡,宋徽宗也再没派出一个北伐军。完全默认、继承、并光大了童贯的作法。金人从此对宋朝更加轻视,更由此滋生了大宋可图的想法,埋下了未来靖康之变的祸根。

恭喜你,赵佶同志,你脑子已经完全烧糊涂了。联金攻辽已经是你今生最愚蠢的决定之一,现在你要用借金灭辽的新决定来证明你的思想没有最蠢,只有更蠢。恭喜你赵佶同志,从这一刻起你完成了……完成了从一个普通青年到文艺青年又到2B中年的全部转化过程。恭喜你赵佶同志,北宋百多年的江山从此就将断送在你这个不肖子孙手里!

七、永远的鹰王

再说说辽的情况。

萧后的队伍路上也发生了分裂:萧干本是奚人,对辽没多少尽忠的想法,当他到卢龙岭奚王府的时候,就不走了,辽军中的奚人和渤海人跟着他留了下来。萧干恢复原名回离保,建立了大奚政权,年号天复,自置官吏。当下有枪就是草头王,管他辽帝死活,老子过过皇帝瘾再说。

这个奚族历史上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政权根本没存在多久,回离保统兵无方,奚军到处抢劫,闹的人心大骇。阿骨打派人招降,不从。回离保又抄掠蓟、燕,这可得罪了把这里视为自家地盘的宋人。郭药师在腰铺将他打得一败涂地,奚军的家小全部被常胜军俘获。奚人大为怨恨,他的外甥乙室八斤和部将耶律阿古哲、家奴白底哥杀了他,献首宋人。

萧后带着契丹兵马总算找到了组织,可面对她的是辽天祚帝的报复。耶律延禧这段时间被金军赶杀的没地躲处,左右不是被俘就是投降,心情越来越差。加之他对权欲很强的萧后也有几分忌惮。于是赐死了她,还下诏把耶律淳废为庶人(也只能拿死人撒气了)。

耶律大石还想来救居庸关,可这回他的对手换成了金军。没打多久,他的军营就被完颜娄室攻下,他本人也被擒。

辽国五京尽没,官员们最后一点抵抗的心思也没有了,宜、锦、干、成、润、来等州的地方官相继投金。平州的实力派张觉也归降了,阿骨打定平州为南京,再次下令大赦天下,赈济灾民,在占领区重建社会秩序。

辽国行将灭亡,在西北的西夏很是震惊。先前西夏和辽国冲突不断,但现在已和大辽恢复和平,并娶了辽国公主,自然不能坐视亲家完蛋。何况辽没了西夏自己也危险。西夏大将李良辅率三万人来救,完颜斡鲁、完颜娄室阻击于天德军(今内蒙呼和浩特附近)境内的野谷。夏军虽多,却连个整齐的队列都没有,娄室用将金军分为两部分,轮流周旋。斡鲁斜抽冷子飞起一脚,夏军大败。恰逢山涧暴涨,渡河撤退的夏军淹死无数,辽的外援希望也断了。

击退夏军,金国又得到情报:辽主行营正在阴山、青冢(今呼和浩特市以南)一线。娄室与宗望、银术可会合赶去袭击。道路泥泞,宗望把战俘耶律大石绑着,逼他做向导。恰好辽天祚帝本人带着主力去了应州,金军突袭无人守备的御营,辽人乱作一团,辽天祚帝后妃、宗室和所有辎重全做了金人的战利品。

辽保大三年秋,9月(宋宣和5年,金天辅元年,公元1123年)。一支队形散乱的军队正行进在辽金肃军以北(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以北)。

时节还只是晚秋,但内蒙大地早已是白茫茫一片。可这支队伍中的大多数人连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冰屑打在他们满是冻伤的脸上,没有人有一点反应。尽管已经多日没有吃一口炒面,喝一口水了,摇摇晃晃的他们还是前行着——不是走而是被身体惯性拖着一个劲向前,因为一旦有人受不住倒下来,就再也别想起来了。

即使是陪伴在队伍最前方的辽天祚帝身边的几个近侍,情况也一样——龙搁浅滩遭虾戏,丢失了辎重的御帐亲军(辽负责守卫宫帐的禁卫军)在万分窘迫下,只能用身上的衣甲和沿途的牧民换一点少得可怜的粮食和羊肉。辽天祚帝对此视而不见,他早已麻木,他甚至都不知道逃亡生活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为止。

“皇上,女真!女真人来啦!”一个侍卫眼尖,指着前方扬起的沙尘大喊。

“啊!”亲军士兵们猛然惊醒,都慌乱起来。平日里他们尚且敌不过金军,何况现在又饿又累又无衣甲的情况下?

辽天祚帝握紧了手中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难道这片大漠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沙尘中密密麻麻的黑点越来越近,终于到了可以看清人影的地步。亲军们却都长吁了口气,那分明是自己人的旗号。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耶律大石马刚停稳,就滚落下来,行了个下拜礼。他乘金人看管不严,挣脱绳索逃出金营,又募集了7000残军,赶来护驾了。

“免礼,爱卿来了就好。唉,这几日,朕身边叛的叛,走的走,连太保特母哥和队帅敌烈前几天都挟着梁王雅里出走了,听说他们在沙岭已自立一国,又个耶律淳,回离保!唉,忠义者稀那,朕也不想追究了……幸而还有爱卿这样的忠臣,朕心也宽慰些。”回视日渐稀疏的队伍,辽天祚帝痛心地直摇头。

“陛下当下怎么打算?是否去投西夏?”耶律大石问。

“唉,不提也罢。前几日那夏王李乾顺尚有书来,邀朕前往。可朕半路上听说女真狗早已抢先一步与西夏议和,想来夏人也不是女真狗的对手,朕去必然凶险,这不又折回黄河这头来了。唉,现在先去突吕不部落避避,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辽天祚帝长叹一声,旋又脸色一沉:“耶律大石,你在朕还在的情况下立耶律淳,你知罪否?”

耶律大石不慌不忙地答道:“陛下以全国之力,尚不能拒敌。臣就算立10个耶律淳,也还是太祖子孙,不强过向女真狗乞命?”

辽天祚帝无言以对,考虑到耶律大石还算有几分指挥才能,加之现在也确实需要人手。于是大石被赦免,获准与御帐亲军一同东去。

又经历了几番追击与逃亡的惊险,辽天祚帝终于等来了阴山的室韦酋长谟葛失的援助。再加上耶律大石的人马,耶律延禧兵势一振。这个愚蠢而狂诞的家伙好了伤疤忘了痛,立马扬言要收复燕云地区。耶律大石苦谏不听,只得弃他西去。辽天祚帝兵出夹山,居然连打下了好几座城。

除了在西头捣乱的大辽残匪外,驻平州的张觉也不怎么安分。这家伙看起来不是真心投降,据说一直背后和宋朝眉来眼去,还偷偷悬挂辽天祚帝的像,看来迟早要反。

此外,投降的辽人中也有不少人怀有异心,连耶律余睹都曾想过搞点事儿,对金国来说,降服地区的群众工作任重而道远。

不过,在完颜旻陛下看来,这些都是小问题而已。耶律延禧就是条发病的疯狗,咬不了几天的。张觉和耶律余睹都是些小杂鱼而已,大辽咱们都解决了,还对付不了这几头?当前最应该集中注意力打好的一仗,是和宋人的谈判。

大辽的灭亡已经毫无悬念,宋人没脸皮再派军队,却有脸派使者来。这些人或许比宋军更难缠,因为他们不但继续索取燕京及其六州,而且西京照样也还想要回去。

“我们大宋让着你们大金够多啦,就这几个州县你们通融下不行么?”赵良嗣简直和乞求没啥两样了。

“哎,不巧的很那。俺们也打算把这几个州县改造成边关,不能让咯。”阿骨打满心只有鄙夷,表面上却很友好地笑笑。

“哦,对了。”赵良嗣还没来得及回答,阿骨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上次答应的100万贯赎金,一分不能少哦。不然,你们就拿涿、易两州和郭药师来换也行。”

“南人就一群只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孬孙,理他们干嘛?一寸土地也不要给他们。”包括左企弓在内的金朝文武也都反对让地。

赵良嗣无言而返,他刚过卢沟。金人立刻就把他的临时旅馆和走过的桥梁给烧掉了,摆明了根本连继续谈的兴趣都没。赵良嗣这次谈判,没取得一点成果,空招金人一顿羞辱。

宋徽宗君臣脸涨红地都快到耳根子了,他们只能厚着脸皮让赵良嗣以贺岁为名再去金国一趟:“阿骨打大哥啊,俺们大宋答应给的岁币和赎金可都带来了。你们实在不愿意让出平、滦,那就把西京还我们吧,要加多少钱都没问题!您只要答应了,俺也好回去交差啊!”,看看,就差没给人家磕头了。

出乎赵良嗣意料之外,这回阿骨打倒很通情达理:“哎,那么苦着脸干嘛嘛。我完颜旻不都一直主张宋金永远和平的吗?这么着吧,西京就给你们去,我也不要你们加一毛钱。只是我们大金打这座城不容易,你回去和你们皇上商量着给点犒赏银就好啦。”

“哎,这好说!好说!陛下您是个大好人,好人一生平安!”赵良嗣都做好上吊准备了,这下一下乐的手舞足蹈的,赶紧屁颠屁颠回去打报告了。

阿骨打真的突然大发善心了么?非也!只要从完颜宗翰与他私下的对话就可以看出阿骨打的真实用意。

完颜宗翰:“陛下,燕云这片,本来就不是大宋的地盘。他们现在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干嘛要对他们让步?!”(燕山疆土,本非大宋。彼不能取而我取之,桑麻果实,所在

形势之地,岂可与人?金国方强盛,天下莫不畏服。)

阿骨打:“行了行了,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和宋人已经许诺,不可以违背。我死之后——你们爱咋样咋样。”(我与大宋海上信誓已定,不可失也。待我死後,悉由汝辈)

我们再来看看《续资治通鉴》里的一句:“壬午,卢益等赴花宴。时金主形神已病,中觞,促令便辞,略不及交燕事。”

诸位看官相信已经明白了吧。完颜阿骨打这个时候已经病得非常厉害,连说话都困难了。他深知宋国在对辽作战中的窝囊表现早已极大激起奉武力为真理的金国上下的一致鄙视和野心,将来擒获辽主后,金与宋的毁约、战争将不可避免,到时候即使签好的外交盟约也无异于一张废纸。因此倒不如乘他这个表面和平的唯一维护人还健在的时候,尽可能多从宋人那割点肉过来,为金国未来的南征大战多储备点必要的军费。

而阿骨打的刀子到底下的有多狠呢?即使假惺惺地推辞了宋国用钱赎回西京的请求,他的勒索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燕京的一百万代税钱(赎金)是肯定要的。除此之外,郭药师的常胜军也必须归金人所有。阿骨打在给徽宗的国书里这样写。他知道北宋一片昏暗的两次北伐中,常胜军的表现是唯一的一抹亮色。这样一支劲旅,对本国军队几乎完全丧失信心的宋徽宗肯定不会放弃。

不出所料,宋人果然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常胜军也留给我们吧,我们用燕京的富户代替可以不?

这方案正中阿骨打下怀:金国目前最急需的其实不是粮食,不是钱(从辽抢的够多了)。而是稀缺的人力资源。对于还处于奴隶制社会的女真人来说,人口是再宝贵没有的财富。人口的增长意味着更多的军队,更多的粮食生产和更多的工匠到来。

这也是为什么千百年来游牧民族南下除了掠夺粮食外,必要掠走大量人民的原因。宋人自以为牺牲燕地汉人换来一支劲旅太划算了。却没想到这是十足的资敌行为!

宣和5年4月17日,宋廷负责交割的官员按期到来。金人尽掠燕京金银、子女、官吏以及民户而去,整座燕京城到处飘荡着不愿迁徙的汉人百姓的号哭声。最终宋朝付出代价无数,只得到一座残破的空城!

被强制迁走的燕京百姓路过平州,朝张觉控诉金人的暴行。张觉怒不可遏,遂下定决心投宋叛金。他将左企弓等原辽留守官员骗来杀掉,张榜宣布让燕民复业。燕民大悦。金将闍母来攻,张觉先败后胜。夏季将至,闍目只得撤退。

张觉自以为不用再怕金人了,又派翰林学士李石出使宋朝,赵良嗣认为这会惹怒金人,建议杀掉来使,拒绝张觉。但宋徽宗不听,下诏改平州为泰宁军,以张觉为节度使。赵良嗣却因为力争而被罢官。

不出赵良嗣所料,金人稍加修整后,在11月再攻平州。这次带队的是完颜宗望,张觉如何抵挡的住?只得投奔宋国。金人指责宋人违背不得收容双方逃亡者的约定,宋徽宗指示杀掉一个替身来交差,却被宗望识破。宋廷无奈,只得杀掉张觉,把他的头装在匣子里交给金方。这可大大寒了同为辽国降人的郭药师的心:“如果将来金人要我郭药师,也把我交出去?!”

从此常胜军萌生了反宋的念头。宋徽宗一而再再而三的蠢行空损失了燕地的人口和人心,最终却一无所获,还让金国抓到了南侵的口实。对于这个所谓的艺术家皇帝,笔者已经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好了。

当然,宋徽宗再继续犯傻,也轮不到阿骨打来看笑话了。他已于当年8月病逝于部堵泺西行宫,谥号太祖。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总算替他的继承人们从宋国和辽国敲足了最后一分钱。所以,想必他走时也能瞑目了。

辽天祚帝的反扑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又吃了败仗。宣和7年(公元1125年)2月,他在应州的余睹谷被完颜娄室抓获。金廷封他为海滨王,事后也没有杀他,他直活到54岁才病逝。辽国的皇帝们在混同江钓了百余年的头鱼,征了百余年的鹰,最终却被翱翔在混同江上空的一只凶猛的雄鹰当作它所猎取的第一头大鱼!

不出阿骨打所料,金灭辽后,不但拒绝归还西京,还很快把矛头对准北宋。宣和7年10月,继位的金太宗吴乞买借口张觉事件以及朝宋借粮被拒等原因。下令兵分两路侵宋,在灭辽战争中表现突出的后起之秀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分别担当指挥。承平百余年的北宋王朝哪里是悍勇善战的金军对手,好不容易到手的燕云地区连同原有的河朔、山西大片土地纷纷沦陷。

宋接受燕云后,曾大规模封赏相关“有功”人员。郭药师的赏赐尤为丰厚,可这并不能压下他对腐朽的北宋的怒火。金军南侵时,常胜军全体在他带领下投降,又为金军充当向导。宋徽宗终于是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节节胜利的金军很快逼近宋朝国都开封,无能的宋徽宗吓得丢下社稷,传位太子赵桓。这就是宋钦宗,可这家伙的能力比他爹更差。他在开封两度被围期间几无良策,只顾搜刮全国金银讨好金人,并一昧排斥主战派大臣李纲等,严重破坏了宋朝军民的抗敌热情。靖康2年(公元1127年)1月9日,宗翰攻破开封,在尽情洗劫了全城后,载着徽宗、钦宗和大批北宋宗室、后妃、臣民北去。北宋灭亡,这就是中原历史上最惨痛的血泪史——“靖康之变”,时至今日,提起它我们心中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西走的耶律大石呢?他脱离辽主后,在可敦城(今内蒙土拉河上游)集中了辽西北招讨司的全部人马,利用这些力量他深入西域,并在天会十年(公元1132年)2月5日在也迷里称帝,号菊儿汗。国号仍用大辽,这就是历史上的西辽帝国。西辽先后击败西迁回鹘人建立的喀喇汗王国和突厥人建立的塞尔柱帝国,在中亚地区称雄达94年。南宋建立后还试图与其联合伐金,但这一计划与当年宋太宗联女真攻辽的设想一样,因可操作性太低而最终没能实现。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亡故后,被安葬于他称帝的上京城城郊,今隶属于黑龙江阿城市。1999年阿城市人民政府为更好保护他的陵寝,在原址上修建了公园。2006年阿城划为哈尔滨市一个区,于是金太祖陵公园又成为哈尔滨市著名景观之一。800多年以来,这座陵寝一直被很好地保护,直到康熙平三藩时,还曾到这里祭拜过。

这也算是对这位真正的英雄兼枭雄勇猛无惧,不畏强敌精神的最好肯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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