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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南齐名妓苏小小,文人笔下的白月光

苏州杨柳任君夸,

更有钱塘胜馆娃。

若解多情寻小小,

绿杨深处是苏家。

——白居易《杨柳枝》

西湖烟雨,树木萧条,一代佳人玉殒于此,香飘千年。大诗人白居易梦中寻觅的知音,大才子袁枚骄傲地印刻“钱塘苏小是乡亲”一枚。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千载虽没芳影去,《黄金缕》韵遗青山。

今日杭州,隋朝之前称钱塘,皆因风景秀丽的钱塘湖而得名。江南自古多美女,钱塘的秀山媚水曾经育出过多少才貌俱佳的青楼佳丽。

西泠桥畔,时而愁烟轻绕,时而微风粼粼,千百年来游人如织,穿越千年的时空,他们是否也在寻觅苏家小小的芳影香魂?

苏小小,生平无考,只知南齐时生于钱塘一户殷实人家。传说苏家先世曾在东晋朝廷为官,晋亡后举家流落到钱塘。苏家利用随身携带的金银珠宝为本钱,在钱塘开始做生意。由于辛勤劳作,信誉良好,生财有道,至苏小小父母这一代,已成为当地的富商。

有资料写小小的母亲当年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歌伎,嫁与苏家后淑良持家,与丈夫恩爱备至。小小是他们的独生女儿,自小被视为掌上明珠。因出生时不够斤两,长大一些后也是玲珑娇小,伶俐可爱,所以父亲爱怜地取名为小小。

苏家虽是商贾之家,但沿袭了祖上的书香遗风,聪明灵慧的小小深受熏染,且喜自然山水之乐,日受西湖山水之滋养。自小便能书善诗,歌舞天成,至十二三岁时,更是才情横溢,且姿容如画。谁人见了,都惊艳不已。

可惜世事难料,父亲于一次大病中突然离去,留下母女二人感伤度日,一向体弱的母亲经不得如此沉重的打击,不久也撒手西去。小小失去了依靠。

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小于静夜月下发出了饱经世事的叹息,让惟一陪在身边的乳母贾姨怎么不怜惜?这孤苦伶仃的孩子也是这位老人惟一的亲人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小小每看到这老妇人眼中的慈爱,心内也觉安慰。二人遂商量着变卖了在城中的家产,移居到城西的西泠桥畔,在湖山深处的松柏林中筑下一雅致的小楼,过着远离红尘的闲居生活,生活的来源则是父母所留下的颇为丰厚的财产。

此时的钱塘虽秀美天生,还未经人力点缀,而道路迁远,游览未免多劳。自西泠而东,至孤山,望断桥止矣,欲泛湖心,必须画舫。自西泠而西,一带松杉,逶逶迤迤,转至南山,沿湖不啻一二十里,步履殊劳。

纵然想游山玩水尽情尽兴,但以小小那绰约窈窕之身姿、弱柳扶风之体质,又怎能承受这崎岖山路蜿蜒水岸的劳碌奔走?山水间常有男子往来,可以乘骑,但她一个妙龄女儿家,却蹙金莲于何处?总是不雅吧。遂苦思冥想后,得一妙计,叫人去制造一驾小小的香车来乘坐,四围有幔幕垂挂,遂命名为油壁车。

毡襄绿云四璧,幔垂白月当门。

雕兰凿桂以为轮。

舟行非浆力,马走没蹄痕。

望影花娇柳媚,闻声玉软香温。

不须窥见已消魂。

朝朝松下路,夜夜水边村。

——《临江仙》

那绿油油的壁车,载着水灵灵的小小,于十里钱塘缓缓而过,与那钱塘的柳,西泠的堤,如泣的春草,滴露的长亭,以及那不老的松柏一道,成为钱塘少年男子们眼中最亮丽的风景。

可是,如花少女并不躲闪,她仍旧自在地徜徉于这清风暖阳、柔山媚水之间,兴致来了,就对着花草树虫们低低哼唱,惹得周围那些公子们倾倒无数,而小小的心却随着四月的柳絮轻舞飞扬着。

15岁的小小已出落成一个红杏初熟般的曼妙少女,齿白唇红,冰肌玉骨,乌云半挽,尤其是那一双水灵娇媚的大眼睛,看上一眼都能让人醉倒。

小小的油壁车后常有一群俊逸倜傥的公子哥儿相跟从着窃窃私语,偷眼寻美。

春日融融,心思重重,怀春少女,寂寞独居,常感萧索,于是小小常借诗词遣怀,可越写心越乱,愁思无限长,却空对着山中云月,无处发泄。

是啊,寂寞如风,吹得情浓心细的小小头晕目眩,原来在游赏山水时那般讨厌车后跟着的公子哥儿们,可渐渐的,她喜欢听到他们的笑声,谈论她时的窃窃私语声,还有那偶尔四目相对时的微妙感觉。

许是父母离世早,小小纯真的天性胜于烦冗的礼仪,自然的陶冶胜于木讷的管教,她的一切皆出自天然,随性而生。

那天清风习习,湖面清澄平静,山色青翠悦目。风中,松柏掩映着花草清香,油壁车后紧随着几位翩翩美少年,频频把热烈的自光投向小小。有胆子大些的,在小小回眸时还以微笑,也是唇红齿白的俊朗男儿,小小心中颇感得意。一时兴起,情不自禁地吟诗放歌,倾吐心中的情愫。那莺歌燕语般的娇音里,几个少年郎听得真真切切:

燕引莺招柳夹道,

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访,

家住西泠妾姓苏。

春风下笑靥如花,裙裾飞扬,把少女心事朗朗宣之于众,这诗句太符合小小那散淡纯美的天性了,有情就要表达出来,有心思就要说出来,那么直爽地介绍自己,吐露心意,只希望有人来访相伴,共同抵挡那无边的寂寞。这决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

几个少年郎听得呆住了,那如天籁般的声音里透出的大胆相邀反而让他们不好意思起来,有大胆的公子当即乐颠颠地跟从着这香车美人来到了西泠桥畔的松柏小筑。

见果真有人跟来,小小先是羞涩起来,但这可乐坏了那贾姨娘,虽然二人生活节俭,省吃省穿,但眼看着坐吃山空,正愁得无法,眼见小小貌美多姿且生性傲慢,心内也正辗转着是否要小小以色艺为生,但这话总归不知如何说出口啊。

此时一见小小主动将公子们领回家来,她哪有不乐之理?当即香茗敬上,热情款待。倒也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小小冷静下来,见客人们也是彬彬有礼,举止文雅,便放下心来,主动上前与几位公子一边品茗一边清谈,诗书琴画,远近风光,古今轶事,都是大家共同的兴趣。何况与美人相对,闻着小小身上的香气,看着小小的天姿仙容,偶尔还会有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情相对,这几位少年公子怎能不使尽浑身解数来博得美人一笑呢?

那是一个轻松愉快的下午,直到华灯初上,几位公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待客人走后,小小的笑仍不能收起,望着月光下的花丛树影,江岸的点点渔火,好像都在含笑与她相对。她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时刻,与那些可爱的男子们相对清谈,那一刻,她的灵魂不再寂寞。

自那几个少年郎离去后,第二日开始,却有更多的男人追来了。小小就这么半真半假地开门迎客了,她不属于任何青楼会所,或者官伎乐籍,她是自由的,而且无论多少纨绔子弟蜂拥而至,无论他们如何有钱,如何官高,如何显贵,在小小的院门前都是平等的。

小小有自己的原则,能进得她的厅堂之人定是被小小凭直觉相中了的。贾姨就守在门口,看小小的眼色行事,虽然她有时眼看着那远近达官富豪一车车地捧着金银珠宝而来,却又一个个扫兴而归,直感可惜,但她不敢违背小小,她也心疼这个苦命的女孩子啊。

经过小小的观察挑捡,年少而有文采的才能人门得见美人,其他脑满肠肥、俗不可耐的人,即使掷以千金,也被婉言谢绝。虽也得罪了一些人,但如此一来,小小的名气反而更大了,许多人都以能与她对坐清谈为荣幸。小小的身份与普通的歌姬大有不同。

但有人不这样看,他叫钱万才,钱塘城内巨富商贾,数次手捧千金登门访美,放言愿娶小小为侍妾。在他眼中,这小小不过就是个歌姬,年轻貌美些,就更假清高些,还不是想放长线吊大鱼想找个更有钱的依靠吗?他不信他的万贯家财打不动这小美人的心。

可是,他那几次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对这种俗不可耐之人,小小连招呼都懒得去打。钱万才忍无可忍,大大失了面子,最后一次走前,发狠道:你有才貌,我有财势,惹恼了我可要小心!

贾姨终觉这样下去不妥,早晚遇见个狠人,她们母女只会遭殃。于是好心地劝小小:不妨寻个富贵人家,虽说做妾,终身也有了依靠。

小小对着这一向疼爱自己的妇人,道出自己的心声人之相知,贵乎知心,岂在财貌?假如身人金屋,岂不从此坐井观天?况倘人侯门,河东狮吼,能不逞威?三五小妾,也须生妒。豪华非耐久之物,富贵无一定之情,人身易,出头难,倒不如做一朵自由开放的花,嗅于鼻,谁不怜香?

贾姨听后,心想:小小确是与众不同,别人以青楼为业地,原来姑娘倒看得人情世故这等透彻,反以青楼为净土,只愿长伴青山绿水左右。从此不提此事,只愿小小遇得有情郎,共赴鸳鸯梦。

小小低头叹息,她又何尝不想寻到那个可以将满腔爱意倾注出去的人呢?只是人海茫茫,她等待的人在哪里呢?

17岁的青葱岁月,17载的美丽等待,就在那个鸟语花香的春日午后,一场刻骨铭心的相遇发生了。乘着那油壁香车沿着湖堤观赏山光水影的小小,听到一阵轻脆的马蹄声临近,偶一回眸的瞬间,那个人出现了。

从建业而来的名门公子阮郁,因奉父命,到浙东公干。闻钱塘之美,故信马由鞭地游观胜景,那碧波绿柳的盎然春意让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深深陶醉,正想吟诗作赋以抒心怀,但见迎面驶来一辆精致亮丽的油壁香车,他不经意地望去,却正好见到探着头欣赏湖景的小小。

四目相对时,莫名的火焰在两人心中悄悄燃起。一个眉清目朗、洒脱倜傥;一个琼姿玉貌、娇媚动人。十余秒的时间并不长,但二人仿佛度过了长长的一整天。再惊醒时,小小的心内已是波澜万丈。

她侧身回车,再没有任何心思赏景游山,眼中的迷茫与心内的慌乱成了对比。然后她透过车后的纱帘,仔细辨认着车后是否有那头青骢马跟随,其实那不紧不慢跟从其后的马蹄声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但是,她却仍然不确定。

是的,当小小的车擦肩而过时,阮郁本能地勒转马头,一路紧跟不舍。小小见他随车而来,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禁不住娇声吟出那首千古绝唱的《黄金缕》: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人说,美貌出于天赐,诗心囿于性情,是啊,心中有纯真之爱,才会有如此绝唱回响天地千年不散,那漫天歌声都被那时光之弦轻挑细抹,悄然生香,饮一口,就醉了。阮郁,这挑起小小情动的少年郎又怎能不醉呢?面对佳人的盛情相邀,岂可辜负了这良辰佳期?

阮郁回去后很容易打听到:那西泠桥畔的苏小小,谁人不知!满城贵公子人人倾慕,无奈她出处风流,却自视甚高,性情执傲,好花虽美只可看,想要攀摘却不易呀。

阮郁心中却已是满心欢喜,他并不想攀折之事,只要能坐对名花,近闻其香,便已是人生一大乐事了。第二日午后,他备好精美的珠玉礼品,绕过西北湖滨,穿过松柏浓荫,沿着林间小径,直达西泠桥畔。但见花遮柳护之下,静立着小筑一间,周遭鸟雀啁啾,花草吐芳,清幽雅致,真是一处人间天堂!想那住于此间的女子定也非同寻常。

带着一颗好奇而激动的心,阮郁轻扣朱门,贾姨寻声而至,门外这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儒雅有礼,简单说明昨日游湖幸遇佳人,蒙佳人垂青,赠诗指路的情形。这次不待贾姨像往日一样回房询问,里间已传出小小急切的相邀之声。

贾姨侧身相请时已经含笑于心了。她真心为小小高兴。

绣帘微启,从里间婷婷袅袅走出淡妆索裹、清丽无比的小小,把个阮郁看得呆住了。但见:碎剪名花为貌,细揉嫩柳成腰。红香白艳别生娇,恰又莺雏燕小。云鬓乌连云髻,眉尖青到眉梢。漫言姿态美难描,便是影儿亦好。

冷静下来的阮郁四周观望,只见窗外院中繁花似锦,室内布置雅洁朴素,墙上挂着字迹娟秀的屏轴,架上排着成堆的书卷,窗下矮几上置一古筝,一尘不染,足以显示出主人的清雅风格,不禁对小小倾慕几许。

言谈中,小小听得阮郁是第一次畅游钱塘风景,对西湖山水赞不绝口,于是真诚相邀道:公子既爱湖山,请到楼上镜阁眺望。

这是小小第一次领客人登上镜阁,那是她最爱的去处,曾暗下了决心,定要心许之人才可登临至此,今天兴致极高,看到镜阁之上的阮郁,不禁红霞映腮,粉面桃花起来。

阮郁本是风流才子,此刻面对美景佳人,随口吟出不少佳句。小小心内喜欢,摆酒佐兴,两人时而举杯同饮,时而抚琴起舞,月下曲中,传递着彼此眷恋之情。

那一晚,阮郁没有走。

那一晚,是小小第一次留客闺中,初经人事。

他们相恋了。

那些日子里,他们日日游山赏水,形影不离,夜夜对饮欢歌,如胶似漆。在小小看来,即便是相对无语都是那么地快乐幸福。

那时的季节,也如小小被爱滋润的心灵一般鲜明妩媚。柳绿时节双双踏青踩露,花开之际采戴于美人发髻,叫郎比花看。秋风起,夜半凉初透,有他温暖的臂膀依偎,还有那火热的胸膛怀抱。河畔的柳看见了,堤上的松见证了,还有那清风明月,莺鸟香花。多少日来,双作双息,半载恩爱,携手同游。

朝双双,暮对对,野鸳鸯不殊睢鸟;

春红红,秋紫紫,假连理何异桃天。

小小刚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刚刚听到阮郎于温存之时发下美丽的誓言,他的家中就速递来家书一封。

阮郁的父亲,当朝宰相阮道,听闻儿子在钱塘江畔与一歌姬厮混,心内气闷,恨不得立即抓了这不孝子回来痛打一顿,好在有阮郁母亲相劝,才出此一策,传书信一封,谎称父亲病重,速归。

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阮郁都要回去。小小也善解人意,温柔劝慰阮郎,待他日重聚,小别定胜新婚。其实小小内心已有预感,半载的恩爱情浓,她已知足。

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小小并不强求太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望着情郎远去的背影,心内如抽丝般地疼。可是,那张花容上挂着珍珠泪,却也含着笑。

永远也忘不了那松柏为证的誓言,忘不了那永结同心,相伴终老的承诺,忘不了油壁香车在前、青骢大马在后的写意,忘不了月下对诗、醉里看花的浪漫,忘不了钱塘江畔,西泠桥边的对望无言,更忘不了被翻红浪鸳鸯戏水般的欢爱缠绵...有了这些记忆,小小心意已足。

自阮郁去后,小小也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试新衣无意思,游山水无心情,一个人闷在镜阁上睹物思人,愁肠百结,为那情郎的离去饱尝了一回相思病痛。也许小小并不是怀念阮郁,而是怀念那段有他相陪的日子。

春去春回,万物循环,但阮郁却始终没有音信传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小反而释然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了与阮郎的那一段幽情,已经让小小尝到火热爱恋之味,如今情人未归,书生已去,世界虽没能给她以情感的报偿,但她已经体验过,足矣。

那一段就轻巧地翻了过去。

贾姨机敏,看小小脸色好些,自作主张地请些眉清目秀的文雅公子人得堂来,陪小小聊天品茶,兴致来了,还可以坐车一游。

用一段新感情来代替旧伤痕,这是历来所有女子最简洁的疗伤手段,只见眼前新人笑,不忆旧人心上痛。慢慢地,西泠桥畔又恢复了往日车马盈门、络绎不绝的盛况。

她不愿做姬做妾,勉强去完成一个女人的低下使命,而是要把自己的美色星之街市,蔑视着那豪门大院精丽的高墙。她不守贞节只守美,直让一个男性的世界围着她无常的喜怒而旋转。

小小的世界仍少不得山水相伴,若偷得一刻清闲,便乘着油璧车儿,去寻那山水幽奇,人迹不到之处,她独纵情凭吊。这一日,时值深秋,小小游到石屋山中,烟霞岩畔,见此处白云低压,红叶满山,心清气爽,小小遂停了车儿,细细赏玩赏玩。

那一声叹息悠长而沉重,小小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仿佛当日阮郁离去时独自向隅的叹息,惟有心存深重感伤之人才有如此的叹息声。她寻声而去,见对面冷寺前有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眉清目秀,气宇不凡,样子酷似阮郁,但却衣着寒酸,神情沮丧,一副落寞的样子,正在那里闲踱。

那书生忽见个美妙佳人停车而来,先是一呆,接着按照礼貌便想上前相问询,可是,走了没几步,忽又退立不前。小小观察细致,见他欲前又立,知他进退越趄者,定为寒素之故,想这也是个知书明理且善良之人,于是主动迎将上去施礼相问:“小女钱塘苏小小,冒昧打扰,敢问公子为何见而却步?”

听闻这美丽女子就是钱塘湖畔芳名远扬的苏小小,这书生立即欣喜于色,但看小小神态中满是关切,更是心内感激,遂施礼相告:“小生姓鲍名仁,久闻苏芳卿美名,今日偶遇,得幸之至,刚才一见,想小生寒儒未必人眼,故进而复退。”

小小笑了:“许多相貌俊美之人却也徒有其表,绣花枕头一个,小小主动前来相询,只因公子虽落魄,但丰仪俱佳,必非久居人下之人。”鲍仁也笑了,却是苦笑:“小生家境贫寒,读书荒山古寺之中,准备人京应试,求取功名,无奈盘缠短缺,无法成行。今考期临近,所以只能望湖兴叹!”

小小明白了,遂相邀鲍仁回小筑一叙,鲍仁犹豫片刻,见有美当前,且心诚意切,他虽穷困落魄,但气宇轩昂,才情横溢,能与这才貌双佳的小小清谈一番,也不枉此次偶遇。

谈古论今,诗文歌赋,天文地理的一番清谈之中,小小仿佛回到了与阮郁共坐对诗论文的记忆里,这鲍公子虽衣着落破,但谈吐才华决不在那相国之子阮郁之下,更甚者,阮郁少了几分眼前这鲍公子的沉稳洒脱,相比起来,小小隐觉阮郁当时的表现略有张扬之意。

小小心内满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睹公子之丰仪,且听得一席话,想公子必然日后大有前途,小小愿倾囊相助,也解客途资斧之困,只望公子不负天地之才,他日功名在握,也不枉小小一番心意,更得验证一下小小看人的眼力。”

那一刻,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年轻男子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与眼前佳人素不相识,可转眼间不仅认做了知音,更成了为他倾囊而出的恩人,这份恩情,他又怎能不感动?

鲍仁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小小的玉手,小小并没有抽回,她从这公子眼中看到的只是感激的泪与深深的情,像一汪湖水般清澈透明。

他言道:“千秋高义,反在闺帏,芳卿之情,深于潭水,鲍仁铭记在心,永生不忘。待有成功之日,必来叩谢佳人深恩。”

小小亲自整理好行装,即将送鲍仁上路之时,两人已有丝丝留恋在心,特别是那年轻公子,松柏树下,紧紧握着小小那温柔玉手,一遍遍地低声嘱咐着。若不是心内明了,不负小小之心,取得功名再来相报,他定要留于此地,长伴美人身边,长伴山水之间。可是,这些想法都不能说出口,他惟有努力进取,他日高头大马来迎娶小小,才不枉美人之恩情。

这一次的离别,与上次不同,小小没有苦苦地等待,她对鲍仁动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更像一种母亲或朋友般的无偿付出,并不希冀什么报答,只希望能早日得到他成功的好消息。

游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

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这是小小最爱唱的歌,闲暇之时,那香飘钱塘的油壁车内时常听得此歌悦耳,自鲍仁离去后,贾姨又恢复了昔日的往来应酬,但小小却更懒散了,推掉的约请更多了,经常独自跑到偏僻的山水之所流连半日才回。她更喜欢自然之中的清爽静默,而懒得答理人群之中的喧闹污浊了。

可她不惹事,却有事情来惹她。那日仍在烟霞岩畔,小小不禁再次想起初遇鲍仁的情景,想自己当时也一定很唐突,好在那鲍公子是个知理大方的人。小小很奇怪,自相遇鲍仁之后,她思念阮郁的时间慢慢少了,倒是更希望听到鲍仁的消息。

大石洞前人声喧哗,打乱了小小的思路,她抬眼望去,见有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正举鞭狠狠抽打着一个年老的工人,旁边的几个工人正在求情,却惹来那恶人一番呵斥,小小一向随性而至,善恶分明,看得来气,遂上前娇声喝止。

那恶人见小小风姿绰约且穿金戴玉,不知是谁家大小姐,不敢造次,停了手中的鞭子,那年老体弱的工人趁此连忙谢恩后躲至其他工人身后。

小小见状,以为无事,正欲转身离去,一声难听的奸笑传来:我当谁来敢管我的家事呢,原来是苏小姐啊?钱万才,那个被小小拒绝的粗鲁富商,此刻挺着大肚子缓缓走来,一脸的得意与不屑。

他停在小小面前,拦住了她的归路。原来,钱万才为了讨他老娘欢心,在这五屋洞壁上凿刻石罗汉三百六十五尊,以示他老娘天天敬佛、求取保佑之意。老娘七十寿辰将临,而石罗汉尚未完工,所以家丁狠狠催促那些工人加紧干活,不让休息。

小小冷静劝道敬佛,心诚则灵,何苦难为这些匠人呢?

钱万才再次奸笑:你若肯跟着我,我便依你,如何?说着,来搂小小。小小怒极,反身一个巴掌过去,打得清脆利落,那钱万才愣在一边,手捂着脸,不知说什么好。小小却不再理他,转身而去,这时周围已经来了许多看热闹之人,正好阻住了钱万才的视线,任他站在原地高声叫骂,小小已经驱车回去。这一巴掌打得痛快,小小一直得意,回去跟贾姨说个不停。但贾姨却很是担心,劝小小小心为是。

然后一段日子里倒也平静,小小就再不以为意。

转眼,秋去冬来,雪舞风怒,小小体弱,三天两头地感冒,便很少出门,只与三两知己在家中小叙,偶尔陪客。

上江观察使孟浪,因公事来到钱塘,听人说起苏小小的艳名,自己碍于身份不便亲往西泠桥畔拜访,就在湖滨酒楼备下酒席,差人前往苏家请小小来陪饮助兴。

已经18岁的小小气性更加清傲,端起了架势不肯应邀,推说出门去了。

差人回去禀报,小小被人请去西溪赏梅了。孟浪十分扫兴。

第二日,孟浪早早派人再去相邀,可直等到日落也不见来,黄昏也不见影。差人怕无法交差,只得等到夜静更深,方看见两三对灯笼,四五个下人,簇拥着一驾香车儿,沿湖而来。小小喝得酩酊大醉被侍女扶了进来。差人只得空手又去回复,孟浪有些恼火了:如明日再推三推四,决不饶恕!

第三日,差人再去,侍女说小小醉卧头疼,不便应客。差人也替这小小发急,连忙劝道:再不去,那孟老爷要给她颜色看了!小小在里间听见,理也不理,侧身又睡。

这孟浪闻讯,当真勃然大怒。他少年得志,为人专横,本不把个歌姬放在眼里,如今连连碰壁,岂能消火?于是摆出官威,要让小小吃点苦头。

陪在孟浪左右的除了当地官员外,还有豪绅富贾,钱万才也在其列,听闻此事,暗喜于心,主动上前献计,差县府官人去查办此事,叫小小青衣蓬首,前来请罪,庶可免祸,若稍迟延,便不能用情。孟浪听闻大喜,这样-来,定可当席羞辱那苏小小一番,以泄心头之火。

对小小早已怀恨在心的钱万才才最乐呢,只因那钱塘县官正是钱万才的舅舅,如今有人出头问罪,自然照办。

心中正忐忑不安的贾姨忽听有县官派差人来传唤小小,要小小速去给孟观察使赔罪,而且必须是青衣蓬首,不准梳妆打扮。贾姨怕小小惹祸吃亏,劝她屈就应付。

小小起来边梳洗边坦然道:也罢,就去走一趟,省得家中不安宁。贾姨又急着说道:你这是去请罪,不是去请酒,只须搭一个包头,穿上一件旧青衫就是了,还打扮什么?

小小又笑道:装束乃恭敬之仪。恭敬而请,有罪自消。如何倒要蓬首、垢面、青衣,轻薄起来?遂不听贾姨之言,细细地描黛眉,点朱唇,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装饰得如花似月,玉姝仙貌,才袅袅婷婷地来至酒楼。

孟浪邀了府县宾客虽在饮酒赏梅,但他内心早已等得恼火起来,忽听小小来了,赶忙正襟危坐,盘算着给小小来个下马威。随着一阵麝兰香味,小小如下凡仙子般姗姗而人。她那美艳的容貌,娴雅的气韵,立刻震慑了在场的人,孟浪也被她迷住了,怒气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静寂了好久,孟浪才干咳一声道:“苏小小,你知罪么?”

“我是烟花中人,哪里知道老爷们对我如此厚爱,三请而不敢来,竟成大罪?”只一句话,孟浪便无言以对,他定定神,觉得还是有必要难她一难,于是指着窗外怒放的梅花说道:“今日雅集赏梅,就以此为题,敢请芳驾即席赋诗!”

苏小小已料到了他的心思,她不假思索、从容吟出:

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

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孟浪也是饱读诗书,听得出这诗意隐含眼前之事,既隐有讨饶的意味,又不卑不亢,恰如其份,不由暗暗折服小小的才智。遂有几分惜才之心,但见堂前的小小楚楚动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息了怒气,走下座来,亲手搀过小小,邀她入席。酒笑之间,小小左顾右盼,谈笑风生,引得满坐皆欢。

于是,宾主开怀尽饮,畅谈如逢知己,直至夜半时分,孟浪才命人明灯执火,恭敬地送小小回家。

又是一年芳菲尽。盛夏时节,小小与友人赏荷,莲香四溢间得佳句传扬:“满身月露清凉气,并作映日一喷香。”谁知归来后,受了些暑热之气。夜来贪凉,坐于露台,此时是七月半后,交秋风冷,不期坐久,感了风寒,染成一病,卧床不起。

贾姨本以为这次如常一般,喝些汤药,歇息多时便好起来,谁知这病却愈来愈重,竟开始咯血,吓得贾姨找来钱塘最有名的几位大夫诊病,可却只看到他们摇头叹气,连药方也不开了,就转身离去。

贾姨怎能不心疼小小:这般花样年纪,刚赢得艳名,正好快活享受之时,奈何天之不仁,降此重疾,真是不公啊。

小小心内清明一片,无力地握着贾姨的手,病容上现出凄惨的笑,她已没有力气替贾姨拭去脸上的泪了,但她还在宽慰贾姨,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妓馆女子,妙在青春,青春若逝,渐有衰败,必为人厌弃。

人一厌弃,则连从前之芳名也便没了啊。不如趁此灼灼红颜之时离去,不至白头苍苍,累累黄土,倒叫人永远记得青春面容,岂不华年永驻?这样想来,英年早逝也便不那么遗憾了,反应该高兴才是。

自古美人同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小小病情垂危,弥留之际,贾姨流着泪问她;“你交游甚广,不知可有什么未了的事?”

小小轻轻感慨:“交,乃浮云也,情,犹流水也,随有随无,忽生忽灭,有何不了,致意于人?至于盖棺以后,我已物化形消,于丰俭何有?悉听人情可也。但生于西泠,死于西泠,理骨于西泠,亦不负我苏小小山水之癖。”小小说罢,奄然而逝。

红颜凋零本已可悲,更何况死得这样清楚和孤独。佳人如斯,才美如斯,薄命如斯,奇女如斯。

小小不知,那自京城通往钱塘的官道上,正打马走来那金榜题名,奉命出任滑州刺史的鲍仁鲍公子。

前呼后拥彩旗飘扬,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的鲍仁意气风发,归心似箭,他赴任路上正巧顺道经过钱塘,心中早已盼着早日赶到西泠桥畔答谢佳人苏小小。这半年来的日子,每晚都有小小玉容人梦,每有偷懒之嫌,也常忆起美人深恩情重,遂不敢有丝毫怠惰之心,终于有了今日之成就。

京城扬名后,虽有多家名门贵族小姐求亲登门,希望得此乘龙佳婿,但鲍仁一心系于小小,他做好了最好与最坏的打算,如能得小小垂青,他必隆重迎娶小小人门,从此才子佳人相伴,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但如果小小心无别念,鲍仁也定当重金相资,认做妹妹,从此不让她再倚门卖笑,兄妹二人自在优游四方,以后替她找个称心之人,也算一番报偿。

他来得及时,先派人去探问禀报,结果却听到了那个美人不在,玉殒世间的最悲惨的现实。

安葬时日将到,院门前的贾姨忍痛张罗琐事,抬眼间,却见一人白衣白冠,一骑白马而来,飞至西泠桥边下马,步行至小小家门前,一路哭着进来。他奔到灵堂,抚棺痛哭:“人之相知,贵乎知心,知我心者,惟有小小。小小姑娘,为何不等我鲍仁来谢知己,就辞世而去?”直哭得声息全无。

劝了多时,贾姨提到小小的临终遗愿,鲍仁这才强压悲哀,请人在西泠桥侧选地筑墓修亭。出殡下葬之日,夹道观看者不计其数。鲍仁一身素服,亲送小小灵柩,葬于西泠桥畔并立一石碑,上题:

“钱塘苏小小之墓”。鲍仁亲撰碑文,写出苏小小一生为人,以表明她的高洁人格。临行复又哭奠一场,然后辞去。

湖山此地曾理玉,花月其人可铸金。

后来,诸多到钱塘的文人骚客都自愿到苏小小墓前凭吊,于是当地人在她的墓前修建了一个“慕才亭”,为来吊唁的人遮蔽风雨,亭上挂了整整12副楹联:

桃花流水沓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著西泠。

金粉六朝香车何处,才华一代青冢犹存。

灯火疏帘尽有佳人居北里,笙歌画舫独教芳冢占西泠。

几辈英雄拜倒石榴裙下,六朝金粉尚留杯土垄中。

苏小小,一个冰雪聪明、超凡脱俗的女子,一个敢爱敢恨、至情至性的女子,才情如此,豪情如此,痴情如此,侠情如此,傲情如此,芳容虽随烟水逝,才情留与后人知。

也许因了小小生前未能与心爱之人偕老的缘故,人们心结于此,遂在民间留有传说,小小去后,芳魂不散,常常出没于花丛林间。

据史书记载,宋时有司马才仲,在洛下梦一美人搴帷而歌,问其名曰:西泠苏小小也。问歌何曲?日:《黄金缕》。后五年,才仲以东坡荐举,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少章异之,日:“苏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才仲往寻其墓拜之。是夜,梦与同寝,日:妾愿酬矣。自是幽昏三载,才仲亦卒于杭,葬小小墓侧。

人们怜爱小小至深,希望南齐的小小于千年里等得心上人来,于宋时演绎一场人鬼奇缘,圆一次爱恋情浓的梦。小小若泉下有知,听得后人如许思念,如此爱怜,定会拈花而笑。

后世多少痴情男子,希望回首时能得见她的天姿玉容,身边有个她这般的红颜知己,夜里素手添香同游春梦,晓来油壁香车共览春山。可是,她却只留下几许清香,任是西泠松柏、沙堤杨柳都无法挽留,只看着她含着笑渐行渐远

于是,他们也拿起笔来,将对她的爱怜、等待与思念写进文字里,让她的芳影与那些文字共存于世间千万年。

小小,她若是有知,就听听人们对她的思念与呼唤吧:

槐荫庭院宜清昼,帘卷香风透。

美人图画阿谁留,都是宣和名笔内家收。

莺莺燕燕分飞后,粉浅梨花瘦。

只除苏小不风流,斜插一枝萱草凤钗头。

——元稹《题苏小像》

歌声引回波,舞衣散秋影。梦断别青楼,千秋香骨冷。

青铜镜里双飞鸾,饥乌吊月啼勾栏

风吹野火火不灭,山妖笑入狐狸穴。

西陵墓下钱塘潮,潮来潮去夕复朝。

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

——沈原理《苏小小歌》

西陵桥,水长生。松叶细如针,不肯结罗带。莺如衫,燕如钗,油壁车,斫为柴。

青骢马,自西来。昨日树头花,今朝陌上土。恨血与啼魂,半逐风雨。

——袁宏道《西陵桥》

一杯苏小是耶非,绣口花腮烂舞衣。自古佳人难再得,从今比翼罢双飞。

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恨不颠狂如大阮,欠将一曲恸兵闺。

——徐渭《苏小小墓》

晓风疏雨带云阴,翠黛轻衫湖水心。

一曲渭城底春色,西泠桥畔落花深。

——汤显祖《招庆寺》

历代歌咏小小的诗文真可谓是汉牛充栋了,都道乐天最知卿,更有鬼才李贺深知小小心意浓。一首《苏小小墓歌》读来空灵缥缈、悲婉凄凉: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她亭亭玉立在绿草与青松的怀抱中,轻风是她的衣裳,流水做她的环佩,那盈盈的泪水,如同凝聚于幽兰上的晶莹露珠,一滴一滴落下...

花容月貌又能为谁?美丽,就如同那一朵空谷幽兰,自开至谢;等待,就像那暗淡的风中烛光,徒劳燃烧...

这绮丽称艳的文字背后,哀恸孤愤之思溢于言表,透过诗人肝肠寸断的文字,小小那一段真情而惟美的千古绝唱,可以跨越生死的阻隔,可以冲破时空的限制,在情感的世界里谱写出了苍凉的生命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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