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一炉好丹（廿八）即将被人遗忘的炼丹术语，现在了解还不算太晚

五金八石是炼丹的基础原料，但光有这些是炼不好一炉丹的。一个笨拙的道士如果没有在这过程中因为爆炸而丧命，也可能搞出的是一堆烂石头碴，根本无法入口。

所以炼丹还是要一些其他辅助材料的，比如说“苦酒”。

这是炼丹的必用材料，重要性甚至不在八石之下，所以没入其中，是因为这东西在常态下是液体。看起名字像是什么高大上的药物。其实家家都有。它也就是醋。中国三千年前就有了。到今天日本还叫醋为“苦酒”呢。

所以这么叫，这因为酒与醋的确有关系，酒酿坏了就是醋。相传发明者是酒祖杜康的儿子黑塔。《镜花缘》中的淑士国就用醋当酒饮。浙江的黄酒喝起也有一股醋酸味。事实上，醋能够成为炼丹的重要原料就是因为其酸性。正如我们所知的，所谓“三酸”，发明者全是外国人。中国古代唯一了解并掌握的酸恐怕就是醋酸了。用它来与其他物质反应是正常人都可以想到的。古罗马人甚至拿发酸的酒在铅容器里加热反应以制糖——他们可不知道什么铅中毒。

醋酸在炼丹中有很多别名，例如“左味”、“华池”等等，具有不同的制备方式。有些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如“华池”，有时就需要用左味加上其他原料用繁琐的方式制备。这是因为醋与醋不同。以蒸馏方式得到的醋酸和加水后的醋酸，以谷物发酵方式作的醋酸和以化学合成方式做成的醋酸性质与口感上有很大区别，不同酿造原料的醋味道也不一样，所以有这些不同的称呼。但对于现代科学而言，这些区别都没多大意义。但古人知道这一点花费了几百年时间。或者里面还有些我们无法解释的奥秘。

同样的认识差距也出现在对待炼丹最基本的原料上，即水银。按最普遍的认识，水银就是汞的别名。但对于一个真正的炼丹家，只有从丹砂中炼制出来的Hg才叫汞，这也叫“抽砂炼汞”，是炼丹的重要技术。而从水银矿中得到的Hg，只能叫水银。两者不能混用。只有汞才能用来炼丹。这可能是因为古代的奸商，经常在水银中掺入铅类杂质，这样成份不纯当然会对炼丹造成很大妨害。因此才有这样的区别。另外，鉴定水银好坏还可以通过目测，以纯白色为上佳，掺有杂质的水银则发青。

同样，其他炼丹材料也要精中选精，尤重产地，如硫磺，古代的炼丹士都是最喜欢采用日本产的，称之为“倭黄”，而迫不得已才会采用当地货，这就叫“土黄”。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人们对其品质高下的看法。

按照古法炼丹，在工具上，你除了准备鼎（其实就是一体化的炉灶与铁锅），还需要两只罐子，号称“雌雄罐”。最好用山西阳城的产品，因为这里的陶罐耐火性好，不易烧坏。还要一只厚底碗，最好是青花瓷的。还有几个玻璃瓶、乳臼(乳白色的磁臼)这些是为了装原料进行加工和成品的。

对于炼丹，密封也是很关键的因素，之前提到过密封用的六一泥和玄黄泥。你还需要几公斤河沙、烧过的石膏粉、盐泥。其中争议比较大的还有一种“蚯蚓泥”。这个有两种不同的制备方式，有的说是以活蚯蚓捣碎制成的泥，有的说是以蚯蚓粪制成的泥。其实关键是要泥粒细腻，方便密封。以上其实都好找，比较难得的反而是看起来最简单的一件东西，即“棉纸捻”。这个也是用来密封用。但却不是现在的什么卫生纸啊、餐巾纸能够胜任的。标准的炼丹棉纸是楮皮纸。这是种很古老的纸型。顾名思义，它就是用楮树皮做的。楮树皮的纤维很长，也很坚韧，是很古老的造纸材料，也是绘画的高档用纸。但因为不适应现代工业化生产， 加上对植物资源的保护，这种纸几乎已经被淘汰了。但其质量是诸多现代纸张是无法达到的。日本人甚至用它来做钞票。只可惜在它的故乡中国，只有西安、安徽还有几家手工作坊生产。如果不早点保护，很快就会没有了。

炼丹用的炭也有讲究，不同的丹要求的炭是不一样的。至少要五公斤。一般都是要用木炭。泡桐木炭有光焰，可以观察火力。青枫木做的坚木炭烧出来有声音，这种炭燃烧的温度较高，可固定火力。煤炭也不是不能用，但凡用它的，都是炼丹高手。因为掌握其火性很见功夫。还有用柳木、牛马粪、松木、米糠、白炭等燃料的方法，这些就更复杂了，但未必真的有效。

现在炼丹的重点和原理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再来说一些术语。这些是你能否看懂古代的炼丹书的关键。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有关药物的制备与提纯问题。炼丹是古人对科学的一次勇敢探索，可以相信，如果他们有现代化的仪器与工具，也不会拒绝用这些东西的。虽然没有，但他们已经利用当时的仪器做到了当时的极致，也就是通过这些探索，我们的科学才走到了今天。

1、飞：想象鸟儿起飞的轻盈吧。炼丹时所说的“飞”其实也就是现代说的升华。用专业点的说法讲就是“干馏”。药物在高温下分解，一些物质变成气体后遇冷凝固再被收集起来。这样可以去除杂质，提纯药物，其实这种象抽油烟机般的加工方式在做砒霜时经常用到。把天然生成的砒石在窑里焚烧。在烟囱上放个盆子就可以收集到纯正的砒霜。一些制墨作坊也采用这种作法，不过它们收集的是树枝烧后产生的烟灰。

以上是普通的“飞”法，不涉及水。还有一种“水飞”法。这个就是在水里进行了。把原料用乳臼研磨得极细，然后用水溶解，再将上层的溶液倒到另一个容器里面，然后等其自然沉淀，最后把上面的清液倒掉，再将这些沉淀物收集起来，就能得到极细腻的药物。这种做法对药物的溶解和吸收反应都有帮助。

2、抽：这个是属于蒸馏。与前者的区别类似干蒸与湿蒸。我们所最熟悉的就是蒸馏水。把水加热至沸腾，然后通过一根长长的导管收集其水蒸气。事实上，其最常用到的地方就是所谓“抽铅炼汞”，也就是从铅或朱砂的原矿中炼出铅和汞来。著名的“葡萄罐”、“未济炉”、“既济炉”都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工具。不过这个容易引起误解，因为铅的沸点高达到1749度，古代很难达到这一温度。可能让人理解成仅仅把铅矿熔化罢了。但这样的话与普通的炼铅工艺有何差别呢？其实化学的世界充满着奇妙。铅蒸气的产生，不仅可能有蒸发，还可能有挥发。就象水不必到达沸点也可能升华成云一样。铅在五六百度也可以产生挥发，这个差不多就是汞的沸点。而随着温度越高，挥发作用越明显，这样提炼出更纯的铅也不难。

3、伏：所谓“伏”有两层意思。一层就是指改变物质原有的性能状况。炼丹故事中常见的就是“伏火之术”。说的是丹药经过“伏火”才能食用。事实上，通过各种方式，将有毒的物质转化为无毒的是中医药乃至现代生物制药的重要内容。例如蛇毒直接进入血管，那是要人命的，但如果将其经高温处理，再入肠胃进入人体，就和普通的蛋白质没区别了。无机物的毒性也不是绝对的。汞蒸气就远比液态水银毒。而其有机化合物更是剧毒。但朱砂的毒性就要小得多。同时，没有药性的也可以变成有药性的。如中药“伏龙肝”，本身只是普通的黄土，在作为灶心土多次反复加温、冷却，渗入草木灰后，具有了药性。

还有一种关键的“伏火”法，就是避免丹炉中的硫黄与硝石发生反应而爆炸的方式，这点之前已经介绍过了。

另一层意思的“伏”指时间，炼丹的计时有所谓“伏时”。而传统时节也有所谓“三伏天”这个可能是炼丹文化对日常生活的影响。

4、死：药物怎么会“死”呢？我们都知道，物质有固、液、气三态。当它们发生转化时也就“死”了。前面提到过人们在水银中加入其他物质以图将其锁死，也就是停止流动的方式。其实这目的也就是方便原料加工。不光是液态的水银，还有硫和铅，它们加工前都要制成细砂般的固体以求剂量准确和加工方便。象铅可以制成黄丹，硫可以生成银朱，这些表面的颜色和性状发生极大改变，也叫做“死”。

5、制：“制”的反应与“死”很象。两者间的区别是很精微的东西。类似在水银中加入铅后发生了一些形状改变，但未必全部改变一样。关键在于程度不同。但古人未必能给出现代科学意思上的标准。

6、点：这个中国人应该很熟悉，所谓“点石成金”吧。现实的例子就是点豆腐，只要一点石膏或者卤水，整盆的液体就变成固体。类似的有在红铜溶液中加入少许砒霜将其转化为类银的白铜。当然与“死”与“制”的区别也不太分明。我们只能凭借用一些传统思维找到感觉。

7、转：又是一个中国人比较熟悉的词。《西游记》中就提到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其实就是指“精制”的意思。把之前提到的“飞”、“抽”和长期烧制的“炼”，进行一回完整加工，走完流程就是一转。再进行一次就是二转。道士们认为“转”数越多，质量越好。这在朱砂上表现代表明显。天然的朱砂也就是硫化汞，颜色灰暗，类同马肝，多次烧炼后，杂质渐去，颜色益发鲜艳，这时可以叫其“灵砂”或者“银朱”。以与天然的朱砂分开。

8、化开：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熔化，一种是溶解，具体是哪种就看你的具体情况了。

9、固济：其实就是密封，这时就要用到前面提到的那些密封材料。

有关炼丹的最关键秘诀就是用火。其实这个也和我们做中餐差不多。最基础就是文武火。所所谓“文武火”就是文火与武火。小火慢慢熬就是文火。大火猛烧就是武火。

小火也叫“平底火”，指的是火苗刚刚达到丹炉的底部。中火又叫“转角火”指的是火苗到达丹炉的转角位置。根据用炭的位置，可以把火焰分为“六合火”也就是上下左右前后一起烧。“五方火”，也就是只烧五方。而利用不同的火焰来模拟不同的季节也不同。有说“春火欲暖，夏火欲烈，秋火欲温，冬火欲微。这也叫做“四时火”，也就是通过这四种加火的方式让炼丹的人得到休息，同时模拟一年四季的变化。还有井子火、正火、阴火等火法，不过也都是为了更好的模拟自然天气，遵循的原理还是同样的。

好了，炼了大半年的丹，最后我们能够得到些什么呢?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可惜的是，在现代社会，任何成果都要接受科学的检验。而丹药的检验结果不会太高。因为最基本的原料：丹砂，已经被现代科学证明对人体的毒性了。所以除了在外用药上还有些话语权外，无论炼丹成功与否，都最好不要把它吃下肚去。

按照科学的分类法。丹药有以下几种：

氯化汞，也就是所谓“轻粉”之类。这些可以用来当化妆品，但不要用得太多了，因为重金属随随便便就超标了。

硫化汞，也就是灵砂、银朱这类化合物。现在不能随便吃了，用来做颜料还是很不错的。

氧化汞：这一类丹药被用来治疗毒疮。以前被认为是对付梅毒的特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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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丹类：这种丹药的成药是在升华器里采集的，也就是升华后的结晶。

降丹类：降丹与升丹相反，一个是在下层加热后收集上层的气体凝结物而成，一个是在顶部加热，药物下降，收集下层的凝结物而成。其被称为“外科圣药”。可惜现在还在用的只有白降丹。从化学的角度来看，降丹也是氯化汞，与前者的区别看就是有没有用到火硝。

烧丹类：最神秘最与传说中的“仙丹”接近的就是“烧丹”。事实上它的成份现在还不能用科学解释。有一种“金液丹”就是专门用硫黄烧炼，不用其他药物。但据说经反复炼制后，有效验如神。不过一般吃这种药的人都有某些禁忌，比如酒色什么的，否则身体会崩溃。

丹药的类型还有很多。难以一一列举。这里只举还有记载的“四大丹”。

所谓“玄门四大丹”指的是乾坤一炁丹、金龟下海丹、混元丹、毒龙丹。这四种丹药在古代都是道门的不传之秘，一脉单传的秘宝。单凭一方就可以行走江湖，安身立命。最后的丹医张觉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找齐了这四种丹药。只可惜在这丹药末世，它们几乎变得一文不值，只有外用还有些功效。内服几乎可以认定为毒药了。

乾坤一炁丹：属于升丹，治疗一切溃疡烂疮。主要外用。主要配方是水银、火硝、白矾、扫粉、黄丹。所谓“扫粉”就是粗制的氯化汞。将火硝和白矾、扫粉、黄丹研细拌匀，在鼎中慢慢加热到完全熔化，再在放冷凝结后将水银洒于表面，做密封后进行升华操作。最后得到的升华物就是丹药。

金龟下海丹：属于降丹，治疗陈年老伤及瘘管、组织坏死。所以叫这个奇怪的名字，其实是因为炼丹时要保证丹盆里的温度不太高，于是把一只乌龟放在丹盆里，只要乌龟不动，丹药可就。其实就是一个测温计。这个的原料比较复杂，包括水银、火硝、白矾、胆矾、皂矾、食盐、硇砂、磁石、寒水石、天生黄（提炼后的硫黄）、明雄（上等雄黄）、磁石、朱砂、铜绿、月石（含水硼酸钠）。丹成后还要加麝香和冰片。

混元丹：属于升丹，治疗邪风入体，外部伤口，妇女病。炼制比乾坤一炁丹复杂得多。可内服，也可外用。炼制方式与乾坤一炁丹大同小异，但更为复杂，特别是加入了太阴元精石（石膏）与硫黄或雄黄。

毒龙丹：有些书上归于降丹，但炼法有很大不同。不完全的配方叫“黄金顶”，也是江湖游医的秘药。其中关键是用到了一味植物：马钱子。但这丹的本质其实就是五石散的最终形态。制法很有意思，就是用童子尿拌上马钱子和五石五豆一起浸泡。五豆是扁豆、赤豆、黄豆、绿豆、黑豆（很明显，又是五行）。豆子浸泡前得先发芽。春秋两季浸上二十天，夏季浸十四天，冬季浸四十九天。浸好后取出马钱子，刮去毛皮，在甘草水中煮三小时。晒干磨粉备用。这是一味万能药，虽然名字有点恐怖，但可以治疗很多麻烦的病症，特别是妇科疾病。

写到这里，相信大家对丹药已经有了一个基础的了解。我们这趟有关丹药的旅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虽然现在全世界的医学已经全面转向生物制药和有机制药，但作为人类历史的宝贵遗产，还是希望有识者能够把丹药进入深入的研究，取其精华，发挥其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