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一生的服装哲学

三宅一生最经典的秀场名场面，是像吃了跳跳糖的模特们，跳着狂欢的古巴舞蹈。不会跳舞、不会滑电动滑板、不会转圈的模特，穿不了三宅一生走秀场。

8月5日，日本著名时装设计师三宅一生因癌症逝世于东京，享年84岁。在去世前，三宅一生将其同名品牌传位给了徒弟，现任设计师近藤悟史 Satoshi Kondo，后者延续三宅一生东方哲学风格，成为新的核心人物。

三宅一生对国人来讲并不陌生，经典褶皱和乔布斯毛衣都出自他手，在国内最受大众欢迎的还有香水“一生之水”（ L'Eau d'Issey）和看起来不羁自如，且被抄袭最多的Bao Bao包款。

20世纪70年代起，在亚洲设计师里，三宅一生就与川久保玲、山本耀司齐名，且更早于后者。他以“解构”知名，完全挑战了欧洲传统的服装设计，从现代服装的各种版型中跳脱出来，回归到裹衣最原始的定义，在20世纪末，就让时尚彻底的改变了面貌。

但三宅一生自己，却并不想被称为艺术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 “时装设计师”。早年，他在接受《巴黎之声》杂志采访时表示：“任何‘流行’的东西都很快就会过时。我不创造时尚。我只是，设计衣服。”

在今天的各种潮流时尚并行中，我们回过头来聚焦在服装领域，再来看三宅一生的服装设计哲学，依旧，前瞻性的占有一席之地。

主宰“褶皱”的面料魔术师

正如香奈儿小黑裙、嬉皮士的设计曾经成为开创释放女性思想的里程碑，三宅一生创造性地重构了服饰与人体的关系。“设计不是为了理念，是为生活”，三宅一生不止一次强调，是布料和身体之间的空间创造了服饰。

“我追求的不是时髦，而是服装的本质，希望做出大家都能穿而去理解的服装。”

在每一件服装的设计过程中，他关注的第一点总是，衣服是否舒服，自由自如，尽管这不一定意味着总是完美。他的目标很简单，也很纯粹，用一块简单布料，做出适合所有人的衣服。

“一生褶（Pleats、Please）”是满足三宅一生适用于所有人、多种身材目标的早期服装系列品牌。没有人比三宅一生更能捕捉到当代褶皱的灵活与轻盈，最经典的便是拥有七个环的“宣礼塔”褶皱连衣裙。

在日常生活中，褶皱甚至被视为瑕疵和丑陋，但三宅一生创造了这个奇迹，主动褶皱带来的美感和实用。

“A-POC（A Plece of Cloth）”也是三宅一生的旗下品牌，成立于1998年，名字来源于三宅一生提倡的“一块布成衣”。在一块布概念之下，三宅一生的设计建立在和服和传统和式包装的方式之上，再将服饰加以折叠、包裹和塑形。

折纸便成为三宅一生探讨一块布设计的元素和材料之一。三宅一生设计团队经常使用圆形、三角形、六边形等形状来设计折纸系列。通常，在三宅一生设计团队的办公桌上，你也看不到一张设计草图，只有，各种折纸作品。

在三宅一生的服饰生涯里，最常拜访的人之一，也是日本宫城县白石町最后一位造纸人，而他们已经相识30年。

三宅一生认为，任何东西都可以成衣。对无限可能的蝉褶、扎染、铁、油纸、竹子、石头等现有材料的挖掘中，三宅一生都得心应手，并在高科技纤维的新面料开发和缝合技术上，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如今，“A-POC”品牌已经在持续做技术创新，包括蒸汽拉伸技术、稻壳新材料……而设计理念也已从服装、平面，甚至无限延伸到建筑。

在服饰界，对与错是个伪命题，但在三宅一生看来，“每件衣服都必须有清晰的结构。”他最常强调的一句话是，“一切皆有可能，我永远不会妥协在“不错”的阶段。”

三宅一生的服装都是与员工一对一交流后才动工的，这影响着更为年轻的服装设计师们，服装试调完成后，三宅一生可能随时要求修改，考虑一天然后决定修改，这在与员工的工作中很常见。

三宅一生的晚年，逐渐退居到了幕后。上世纪90年代，三宅一生品牌及其众多副线已越做越大，布局了香水、腕表、灯具、家居、眼镜等产业链。1994年，仅44岁的三宅一生就激流勇退，将男女装系列主导权交给了徒弟，自己潜心于布料研究与开发。

但他重视协作，培养了无数新秀， 并将时尚传承给了年轻的后辈们，松岛正树、津森千里、泷泽直己、藤原大都是三宅一生的得意弟子。

那些影响三宅一生的人和事儿

很多人都喜欢从三宅一生的童年、学生及学徒时代的经历来看这位顶级设计师的创作哲学。但实际上，他更像是一个喜欢展望未来，而不是回顾过去的人。

1945年，7岁的三宅一生在广岛原子弹爆炸中幸存，目睹与经历这场灾难对他产生了影响一生的冲击。但相反，他对世界的看法却更为积极，这体现在服装设计领域，是“更倾向于思考那些可被创造的，而不是被摧毁的，以及那些能带来美和快乐的事物。”

在巴黎期间，三宅一生曾跟随过纪梵希，但刻板的高定服装无法吸引他，三宅一生在此后的设计之路拒绝了巴黎传统的服装系列模式。纪梵希也曾追忆：“我不认为我对三宅一生有过任何影响。”

在三宅一生看来，巴黎时装学院深造期间，玛德琳·薇欧奈才是在博物馆里激发他灵感的导师。薇欧奈是一位“极简主义者”，她很少使用大量繁琐的布料剪裁，而是处理布料本身去装饰衣服表面，提倡穿着舒适、垂褶的服装，让身体得到解放。

但与其说，过往的经历促使三宅一生颠覆传统的衣服，不如说，他是在与时尚制度作斗争。

欧美流行文化在二战后对日本的影响与日俱增。但到上世纪60年代，日本迈入高度经济成长的最盛期，“外来”流行文化不再只是第一选择，传统文化遗产的继承在服饰领域也开始反弹。

所以，三宅一生早期用简洁剪裁的织物包裹身体，重新寻找服装与身体之间的空间和灵活性，有延续了传统和服中的褶皱、层叠等缠裹身体的处理技术，并加以回归到服装的最初功能。

回溯上世纪的服装设计发展史，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日本设计师打入巴黎时装界可是一件大事。他们设计的是不成形、打补丁、褪色甚至看上去像破烂的衣服，不追求高贵和优雅。早期，服装设计师川久保玲和山本耀司登场巴黎时装界时，也被评价是“贫困美学”。

这种完全挑战欧洲传统的高级定制服装设计，重新思考衣服的构成以及身体同衣服的关系，都在指向衣服最根源的东西，并让衣服完全解体。

激烈的经济竞争与文化认同的竞争并驾齐驱。但在这场特殊的斗争中，三宅一生希望创造的是一种无国界且普世的服装。

从这个角度上说，三宅一生的服装哲学是，它既非西方也非东方，而是一种超越国界的美和实用之物；它反映的不仅仅是支持时尚精英的突发奇想，而是无视任何身材、年龄的限制。

三宅一生，给服装品牌带来的价值，其实是，向内寻找，回归本质。本质上说，这也是一种中国智慧，或许也能给当下相似的消费环境中，中国服装及消费品牌以更多思想启发。

至少，以本土文化遗产为根基，挑战和解构时尚产业，去脱离、解除甚至破坏一切既定的标准与规范体系，这将是一种正常的变形，也会是自由。

（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柳大方）

参考资料：

纪录片《三宅一生，为设计而生》

《日本服装设计师：三宅一生、山本耀司和川久保玲的作品及影响》